楊承禮處理完一應事務，隨手接過侍女送來的茶水，小抿了一口，貌似不經意地問：“軍師呢？”
    侍女欠了欠身，“回稟大王，軍師在後頭園子裏練劍。”
    此時已近黃昏，一天的日光將昨夜的春雨都掃淨了，後花園裏花開的正好，尤其是那幾樹丁香，在暮色下依舊嬌豔可人。慕雪在那一片醉人的花香裏舞著劍，許是這些日子身子實在是折損過多，一招一式雖然漂亮，仔細看，卻發現裏麵已無甚力量。
    楊承禮站在花樹下，看著不遠處那翩若驚鴻般的身影，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正是隆冬，可沒有嬌豔的丁香花，隻有傲雪寒梅，紅衣少年坐在那樹白梅上，手裏也拈著梅花，眉如遠山，眸若橫波，麵容姣好得彷如梅花成了精。以至於他後來一想起慕雪，眼前浮現的，就是那一片香雪海。
    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
    當時他尋來最好的紫檀木製成扇骨，請最好的工匠雕了栩栩如生的梅花。扇墜也是他取下自己貼身多年的上好和田玉，重新打磨雕琢掛了上去。扇麵上也是他親自繪的紅梅圖，題的字：“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這把折扇是他專門為慕雪準備的禮物。隻有他的軍師，能配得上這樣的精心和嗬護。
    盡管那時還有猜忌和不安，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真的欣賞他這個軍師的。並且還有難以宣之於口的感激。他蟄伏了二十多年，從長安到江東，長安宮人笑他出身卑微，嘲他懦弱無能，在江東也是處處受製。隻有慕雪，從他身上看到了希望，願意傾其所有襄助他。
    當長沙王大軍兵臨江陵，他兩麵受敵，慕雪一騎一劍，孤身前往敵營時，他看著他遠行的單薄的背影，就在心裏暗暗發誓，再也不會讓他的軍師，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
    然而為了時局，為了大業，為了天下，他還是一次一次把這朵本應由他小心嗬護的鮮豔梅花，置於冰天雪地，麵對風刀霜劍。
    寒梅傲雪而綻，終究還是難逃凋零，待如今春暖花開，他卻患沉屙宿疾，瘦得仿佛一手就能握起來，又仿佛隨時可能隨風而去。
    暮色漸沉，隱約有夜風吹起，慕雪終於放下了劍。楊承禮叫人送來了披風，把他整個裹了起來，輕聲道：“別受涼了。”他現在甚至怕稍微大點聲，都會將懷裏這個人驚動。
    如今楊承睿雖然贏了宋家，卻已是日暮西山，他大業即成，慕雪的沉屙卻成了他一塊心病。錦繡山河又如何，若是沒有慕雪，終究是不完整。
    他也不顧旁人眼光，摟著軍師進了屋，吩咐人煮了薑茶過來。慕雪一邊喝著茶，一邊聽他說道：“長安那邊的消息，你想必也聽說了吧。”
    慕雪點點頭，垂眸喝著茶沒有言語。今天因為這個消息一下午他都心神不寧，距離兵臨長安的日子越近，他就越是不安。仿佛有什麼東西已經在倒計時了，仿佛他有限的生命一般。
    楊承禮突然湊近他，撥了撥他微涼臉頰邊的碎發，道：“你先回無名穀好不好？”
    

    作者閑話：

    慕雪：我就舞個劍，你內心戲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