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回到家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江凝眉正坐在窗邊，做著女紅，身旁的燭火已經快燃盡了，燭台上凝了一層又一層的蠟淚。
    “怎麼還不睡？”宋衍的聲音透出深深的疲憊。
    江凝眉抬頭對他一笑，在昏黃燭火下顯得有些慘淡，“你不回來我怎麼睡得著。”
    宋衍將視線挪到她手中的刺繡上，上麵的牡丹生動靈秀。他不由有些感慨。這個女子當年是和他一起出征沙場的，巾幗不讓須眉。至今還記得他們剛成親的時候，她連個荷包都不會做。現在自己這劍上的穗子，腰間的香囊，還有孩子的小肚兜，哪個不是出自她手。漫漫歲月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努力想成為被宋家被陛下認可的，他宋衍的夫人，舍棄了那麼多，他也虧欠她太多。
    “陛下見你了嗎？”江凝眉放下帕子，執起剪子挑了挑燭火。
    他黯然搖頭。
    她也有幾分悲戚，“都怪我……”
    “怎麼能怪你？”
    “若不是我，陛下也不會疑你。”
    她父親與吳王交好，吳王也同她通過書信，雖然她掩飾了過去，但她還是覺得這影響了宋衍。
    二人夫妻多年，宋衍又怎會不知她心裏所想。他蹲下來，仰視著她，握著她的手，認真地說：“凝眉，這根本不是你的問題。漢中失守非我所願，失去聖心亦非我所願。可是，這是大勢所趨。事已至此，其實你我都已看明白了。我不準你怪自己，知道嗎？你為我犧牲了太多，是我欠了你。”
    明明對陛下極為厭恨，卻為了他，為了和他在一起，為了他們的家，忍辱負重。雖然如今洗手作羹湯，她卻還是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女中豪傑，那般勇敢。是他拖累了她。
    兩人目光相觸，江凝眉已簌簌落下淚來，十指緊扣，額頭緊抵在在一起。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她緩緩道，“不管是我拖累了你，還是你虧欠了我，我知道，我們都不會怪罪彼此。我們是要相守一生的。”
    提到這個，宋衍倒是一下清明了起來。他坐到她身邊，將她攬入懷中，“你聽我說，漢中一戰，我已認清了局勢。這天下大業，大概終究是要落入吳王手中。你與他有舊，若長安城破，他也許會放你一條生路。你要切記，那時候護好孩子就成，不要管我。”
    她心中一凜，“你當如何？”
    “我……我與陛下相識多年，我的命是他的救的，我的地位也是他給的。他若守不住長安，我也與這長安城，共存亡。”
    “不……”
    他抱緊了她，強硬的不讓她反駁，不讓她勸說。他心意已決。
    “夫人，此生能與你相伴，是宋衍之大幸。若有來世，宋衍定……定不辜負夫人一片深情。”
    春花爛漫，卻耐不住春雨打落，雖來勢綿綿，卻恁般無情，一夜之後，庭園裏已滿是落花，飄零慘敗。
    楊承禮見慕雪隻披了一件衣服，靠在窗邊看滿院殘花，知曉他又有所感，不由從後麵抱住他，調笑道：“美人如花隔雲端。”
    慕雪眼角一挑，無限風情，“長相思，摧心肝？”
    “你可不就是我的心肝。”
    性子雖寡淡，不過到底也是江東風月裏曆練出的人，肉麻的情話也是信手拈來。慕雪放鬆肌肉，把整個身子都交給他。兩人在散發著花香和雨後清新氣息的清晨，緊緊地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