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容在主帳內枯坐了一夜。他身邊是沈葉的屍體。一夜的風霜，還沒有涼透，觸手還有些溫度。馮意等一幹京城欽差，皆候在一邊，極有涵養地等鄭容緩過來，仿若那杯酒不是他們帶來的。
    鄭容平生第一次，恨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不能奪了那杯酒。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他輕笑了一聲。馮意見他終於有了表情，連忙行了禮，道：“鄭大人，節哀。”
    他瞥了馮意一眼，問：“接下來你們要怎麼辦？”
    馮意嚴謹地回道：“沈將軍為國鞠躬盡瘁，不幸因急病過世，我等哀痛不已。陛下定會厚葬沈大將軍，追封王侯。不過大局為重，當下要緊的事，自然是秉承將軍遺誌，盡殲敵軍。”
    “好。”鄭容笑了笑，“很好。”
    馮意還是一副哀痛不已的樣子，悄悄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收屍。
    盡管馮意做的滴水不漏，但是主帳內這一夜發生的事，多多少少還是傳了出去。這支軍隊裏大多數人，都是跟沈葉征戰多年的，沈葉愛兵如子，雖然身居高位，卻還是與眾將士同甘共苦，軍中聲望極高。他一死，全軍哀痛不已，有些已自發綁上白紗。
    馮意緊急召集眾人，宣讀了聖旨，又哀慟地宣告沈葉急病去世的消息。他一來，沈將軍就生病去世，眾人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盡管馮意巧舌如簧，又怎能服眾。他還沒說完，就被下麵一個耿直的牙門將軍打斷：“將軍不在，我們聽鄭軍師的！你算什麼東西？”
    台下一片仇視目光，馮意有些慌，和與他一同前來的王公公交換了個眼色。這王公公是貴妃娘娘身邊的紅人，他這次能拿到這個替代沈葉的資格，也是王公公和貴妃的力薦。王公公向前邁了一步，扯著尖細的嗓子喊道：“馮大人是奉陛下聖旨前來主持大局的，你們心裏隻有沈將軍和鄭大人，沒有當今聖上了嗎？！”
    一片寂靜。畢竟這罔顧君上之罪，誰也擔不起。王公公輕蔑一笑，搭了把拂塵。馮意來了底氣，滿意地笑了笑，正打算繼續說，就看到額上綁著白麻的鄭容走上了高台。他隱約知道鄭容怕是來攪局的，連忙示意手下逮住他別讓他上來。不過他帶來的，是京城裏養尊處優的侍衛，哪裏比得上這些身經百戰的兵痞，鄭容一左一右兩位將軍直接拔了刀，那些侍衛立馬敗下陣來。
    “當今聖上？”鄭容輕蔑一笑，提袍走到馮意身邊，提高了聲音：“將軍仁厚，被爾等奸人所害。鄭某可就不是那麼好糊弄了。”
    台下登時一片亂紛紛。當時主帳內，隻有鄭容和沈葉二人，沈葉的真正死因，隻有鄭容知道了。他所言肯定不假，畢竟他是沈葉大將軍最為信任的人。
    營地不遠處的小坡上，景辭騎著馬上，前麵摟著孟筠，二人一起看著那已經一片蒼白的沈營。
    “沈葉為什麼會死？”孟筠問。
    景辭扯著嘴角艱難一笑，“大概是覺得活著，比死去更艱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