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葉勉強撐著，隻覺得身上舊傷一起複發，對鄭容道：“軍師，軍師……沈某，怕是要晚節不保啊。”
    鄭容拿過信一看，也是驚的一身冷汗，久久無言。不過他到底是足智多謀之人，很快就穩了下來，扶著沈葉坐下，冷靜分析道：“這怕不是吳王的計謀？”
    沈葉也從打擊中慢慢緩了過來，“你是說，偽造？”馬上他自己也否認了，“不不不，這確實是小女的字，這隻步搖，也千真萬確……”說著又把信看了一遍，心裏更加紛亂。
    沈清然在信中情真意切地述說了她和楊承禮的舊事，小女兒情態一覽無餘。她提及她和楊承禮第一次見麵，沈葉也是記得的。到底是獨生愛女，沈葉怎能不疼。可是想到這背後的利害關係，背脊一陣陣發涼。自己這女兒，怕不是被人利用了？可他又要如何自處？
    信中不僅有情意綿綿，沈清然還痛斥了楊承睿的無恥行徑，軟禁她，以她要挾父親，“清然實在為父親不值”——如此誅心之語，沈葉也極為震動。還道自己如今在宛城，一切安好，讓他不用掛心。怎能不掛心？
    鄭容拿過信，直接扔到了火盆裏，“將軍，不如早作定奪吧。”
    “定奪？”
    “是成全清然，還是……”
    成全清然，就要背棄當今聖上，他沈葉，怎能作此不忠不義之人？可是若不成全，清然還在吳王手上，今後兩軍對壘，難免有所掣肘。那是他唯一的女兒啊。
    鄭容也知道他為難，“將軍慢慢想吧，在下先告退了。”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道：“將軍，我還是想問，您為何對聖上效忠？”
    為何？沈葉不由想起當今聖上剛登基之時，還是稚嫩的少年，眉眼間已滿是倨傲，站在高高的龍椅上，百官朝拜。他站在武官之首，仰望著那少年天子，看著這孩子一點點長大。像是精心雕琢一枚璞玉，雖然偶有艱澀之處，但他始終相信，這塊璞玉最終會煥發光彩，精美無比。
    他是君，他是臣，本該如此。
    不由又想起先帝還在世時，某次禦宴，先帝喝多了酒，醉醺醺的，指著他道：“沈卿什麼都好，就是過於執拗。”
    是他執拗了嗎？
    恍惚間，外間有人稟報：“將軍，京城派欽差來了。”
    “欽差？”沈葉劍眉一凝。
    欽差帶著聖旨來的。沈葉趕緊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一堆套話，他心裏亂糟糟的，根本無心去聽。本以為隻是一道安撫的旨意，在軍中時有接到。不想突然聽到：“朕憐愛卿年邁，不忍再以戰事相累，特派馮卿替愛卿之職，掌管江東駐軍。愛卿可立即返京，頤養天年……”
    陛下，是聽說了清然的事，懷疑他了？沈葉以頭點地，身軀如老柏樹被風吹動一般顫抖著。
    奉旨而來的正是聖旨中所提的“馮卿”，馮意，沈葉記得他，是太尉常恒的屬官，任長史。此人深悉軍政大事，昔年也隨他征戰南蠻，曆練過一番，還算當得起這三軍統帥。家世也是極好的，父親是司徒馮嵐，許是可以服眾。陛下，沒有挑錯人。
    胸口湧上一陣悲涼。他還沒有背棄陛下，陛下先背棄了他。
    “臣沈葉，謝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