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那邊，也已經得到了楊承禮即將和長沙王會合，合力攻打漢中的消息。楊承睿震怒，嚇得宣室裏一眾臣子宦官宮女紛紛跪在地上。
    “張逸是怎麼辦事的！不是說吳王已經死了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衛琳趕緊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陛下是真龍天子，楊承禮此等叛王，定會……”
    “廢話少說！”楊承睿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幾上，眾人肩膀皆是一抖，“沈將軍還有幾日班師回朝？”
    常恒上前回道：“昨日收到沈大將軍的軍報，估摸著，還有二月有餘，便可回朝了。”
    “兩個月……”楊承睿沉吟著，英挺的眉毛緊鎖，“能支撐兩個月嗎？”
    常恒斟酌著，“若是布防得當，吳軍和長沙軍想拿下漢中，也不是容易事。就算拿下漢中，長安城，還有隴西的宋家大軍這一屏障，兩個月，想必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楊承睿看了一眼案幾上的地圖，盯著吳國那兩個字，隻覺得氣血上湧。他對楊承禮和楊承書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隻記得一個體弱多病，每天都在咳嗽，另一個沉默寡言，一問三不知。他對所有兄弟趕盡殺絕，卻偏偏放過了他們兩個。當時隻覺得這二人，難成氣候。不曾想，正是這兩個人，釀成今日這一大禍。
    蔣海最是機靈的，看這個情形，趕緊湊上去，輕聲道：“皇上，夜深了，貴妃娘娘還在等著您呐。”
    “我倒忘了這事兒。”提到慕容淩，楊承睿心情總算好了些，他對幾位議政的大臣道：“想必各位愛卿都累了，趕緊回去歇息吧。”
    說著便站了起來，蔣海趕緊攙著他，尖聲喊著：“擺駕桂宮！”
    “恭送陛下！”
    身後伏倒一片。
    經過禦花園，花開的正好，襯著宮燈，姹紫嫣紅一片，一點也不輸給白日。楊承睿看著那夜色中的一樹杏花，想起兒時，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宋棉看中了那樹上的杏花，奈何他身量不夠，怎麼都摘不到。正好這時，楊承禮和楊承書經過，他一把拽過楊承書，要他趴在地上，給他當梯子，他踩著去采花。楊承禮馬上跪下求情：“承書體弱多病，實在撐不住，還是讓臣弟代勞吧。”他偏偏不想讓他們如意，蠻橫地踩著楊承書單薄的背，去夠那雪白的杏花。宋棉在一邊有些擔心：“承書不會出什麼事吧？”他沒有理，執意踩在承書身上。他能感覺到腳下的人在顫抖。楊承禮沒再說話，一直跪在一邊，等他終於采到杏花，楊承禮一把背起楊承書，朝太醫院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喊人幫忙，卻沒有人理。聽說後來，楊承書大病了一場，楊承禮衣不解帶地照顧著。
    許是禍根，從那時就埋下了。他那時就該想到，楊承禮這個人，是在韜光養晦。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一邊掌燈的小太監也感覺停了下來，蔣海小聲問：“陛下，這是？”
    “不去桂宮了，去椒房殿。”
    蔣海低著頭，有些忐忑。
    越製，椒房殿為當朝皇後寢宮。但是楊承睿即位後，與皇後不合，把皇後和長公主安排在了長安城外的建章宮。雖然有違祖製，當時朝臣也頗有微詞，楊承睿卻一概不理。宋家雖然位高權重，但他們不僅是皇後的娘家，也是太後——楊承睿母後的娘家，隻要楊承睿一直是皇帝，宋棉一直是皇後，他們和與不和，都無關緊要了。
    宋家百年望族，女人的愛情，在這長安巍巍城牆下，是最微不足道的。宋棉住不住在椒房殿，得不得楊承睿寵愛，過得好不好，都不重要。
    沒人管，也沒人管的了，椒房殿便一直空著了。
    當時楊承睿空置椒房，眾人都以為他會讓自己最寵愛的妃子慕容淩住進去，畢竟為了這個寵妃，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並沒有，慕容淩一直住在桂宮，椒房殿始終無主。
    隻有蔣海知道，楊承睿時常，一個人宿在椒房殿，或者坐一宿。陛下，一直在等著椒房的主人。他心中隻有那麼一個人。
    楊承禮出征那日，下著微微細雨。
    沾衣不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慕雪在城外為他送行。楊承禮一身戎裝，看慕雪鬢發微濕，赤色的衣擺也被雨水氤氳成深紅色，一朵朵梅花細紋清晰可見。
    “怎麼不帶傘？”
    慕雪搖搖頭，“淋一場雨，清醒一些。”
    大軍開拔在即，容不下這麼多兒女情長。楊承禮隻能輕輕在他額上印上一個吻。他們離眾人很遠，他這個動作也很快，沒人能看清，雨中有怎樣的情濃。
    “山高水闊，各自珍重。”楊承禮翻身上馬，說著還是彎腰撫了把他的頭發，“等我。”
    慕雪點點頭，睫毛上都有了雨水，一眨一眨，便落了下來，仿佛淚水一般。
    看著大軍漸行漸遠，林芷舉著傘，走到慕雪身邊。
    “這是何必？”
    慕雪淒然一笑：“我想綁住他。讓他日後即使再恨我，也舍不得殺我。”
    “你……”
    “我們也該啟程了。”
    林芷歎了口氣：“我一個人去也可以。”
    “這件事，我不親自去，還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