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帶傷為楊承禮踐行。
    楊承禮就怕他出來送自己，瞞著他走的，沒想到他還是知道了，急匆匆地跑出來，還帶來了酒。
    他出來得急，頭發都沒束，用一根紅色絲帶寬鬆地綰著。這段時間接二連三地受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本來合身的紅袍，此刻穿在身上隻覺得空蕩蕩的，風一吹更顯得單薄。臉本來就巴掌大小，現在下巴又尖了不少，滿麵憔悴。
    倒有幾分病西施的味道。楊承禮想著，突然又想到自己正是吳王，不由一笑。
    到底還是心疼他，飲了杯中的酒後，對他道：“快些回去吧，不用送了。”
    慕雪淺笑著，“我還傷著，不能飲酒。就讓我奏琴鳴歌為大王送別吧。”
    “你很久沒撫琴了。”楊承禮想起他上次彈琴的時候，還是在吳王宮。那時戰事未起，尚且安詳。後來南征北戰，他再沒碰過琴了。
    慕雪但笑不語，雲舒抱著他的琴走上前來擺好，扶他坐下來。雲舒是前幾天到的。楊承禮看他身邊一直沒人照料，生人他又不要，幾個月前便派人去找他留在無名穀的小書童。這兩天才趕到，也算是來的巧，慕雪病著，可不是蕭戎那個臭小子照顧得好的，還是伴他多年的書童貼心。
    慕雪大腿上還有傷，一坐下來就牽扯得疼，他咬了咬唇，但什麼也沒說。
    楊承禮卻攔住了他：“你還傷著，改日吧。等我回來，你再為我彈一曲也不遲。”
    慕雪歪了歪頭，含笑看他，“這點傷不礙事。”
    楊承禮知道，他決定的事，別人是怎麼也勸不了的。又想著此次離去，沒個一年半載是見不到了，不若拈下這一縷琴聲，攥在手心，別途上細細回味，聊慰相思。
    慕雪撫了撫琴弦，道：“我在塞北遊走時，跟當地人學了幾首歌謠，那詞句好像唱的就是此景，此情。不若就把這歌謠唱給大王聽吧。”
    楊承禮點頭。老實說他現在還是很不確定，慕雪對他到底是不是真心。但他很享受這軟玉溫香。
    慕雪輕撫瑤琴，唱了一首悠長的歌謠。他嗓音有些啞，唱著這蒼茫漠北的歌謠，倒格外好聽。再配著那空靈的琴聲。
    琴弦被撥動，心弦也被撥動。
    雖然楊承禮聽不懂那唱詞，但慕雪曲子裏情意深深，歌聲裏也是綿綿情意，投過來的目光，也蘊著似水柔情。
    一曲唱完，餘音繞梁。楊承禮情不自禁走近他，半蹲下來，手指箍緊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你唱的是什麼？”
    “是鮮卑語，大王自然聽不懂。就是我自己，也不是很懂。”慕雪絲毫不畏懼他拷問的目光，“其中兩句大概是……‘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邊’。”
    楊承禮仍舊捏著他的下巴，用隻有他們二人聽得到的聲音說：“你可是認真的？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慕雪眼底蘊起淺淺的笑意，“為什麼要反悔？”
    “一旦我當真，你就再也走不了了。”楊承禮說著就放開了他，扶他起來，朗聲道：“軍師辛苦了。就送到這裏吧。”
    慕雪一直笑著，看他矯健的身姿躍到馬背上，看他回頭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看他縱馬離去。
    浩浩蕩蕩的軍隊離去，煙塵飛起。
    雲舒上前扶他，“公子，回去吧。”
    慕雪看著楊承禮的背影，沒有動，而是問雲舒：“若想徹底控製一個人，該怎麼做？”
    雲舒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恕雲舒愚鈍，並不知道。”
    “應該編一張密密的情網。讓他無處可逃。”
    雲舒一驚，“公子你……”
    慕雪拍了拍他的手，“我有分寸。”
    雲舒細想了片刻，還是道：“我記得先生曾說過，人心最是脆弱，最是玩弄不得。公子，攪弄風雲，算計人心，您或許不在話下。但是，這玩弄人心……”
    慕雪眸子一暗，笑意漸漸消失，歎了一聲，“回去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