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吳軍已退，戰鬥了多日的宛城守軍放鬆了一半，幾位主將也暢快對飲到深夜，沉沉睡去。
    所以當城門打開，吳軍湧入的時候，很多人都是在睡夢中被殺的。
    沈諾被近侍推醒，隻覺得頭疼異常，全身乏力。迷迷糊糊地聽身邊的人說了情況，一下子酒醒了七八分，拿起佩刀就往外衝。走出去一看，發現太守府已經被吳軍占領，太守秦普倒在了血瀑裏，曹誠被綁了，獨不見周應。
    張皇四顧，一旁的院門突然被打開，楊承禮一身戎裝朝他走了過來，身後是被蕭戎攙扶的慕雪，最後又走出一個人，居然是周應！
    沈諾眼前一黑，猛然醒悟，原來是這家夥和楊承禮裏應外合，趁他們放鬆戒備，打開城門放吳軍進來了。
    他喉嚨裏仿佛含了一口血般腥甜，拔出刀隻想斬了豬狗不如的東西，卻見四周全是楊承禮的人，自己的人死的死，降的降。
    大勢已去矣。
    他握緊手裏的佩刀，做出防禦的姿勢，忖度著以自己的功夫，能不能殺出一條血路。慕雪上前一步，笑著看他，“沈將軍不必擔心，今日我們不是來取將軍性命的。”
    沈諾戒備地看著他：“要殺要剮隨你便！廢話什麼！”
    慕雪輕輕推開蕭戎，稍稍走近沈諾：“將軍深得沈老將軍真傳，難得的將才。大王惜才，實在不忍將軍淪落到身首異處的境地……”
    “你想讓我幫你們？”沈諾打斷他，又看了看四周，發現高出已遍布弓箭手，自己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出生天。而且，若是戰死也就罷了，如果被活捉，那可就是生不如死，搞不好還要連累叔父。
    “沈將軍若肯歸順，那我吳軍便是如虎添翼……咳咳……”慕雪忍不住咳了兩聲，蕭戎趕緊又跑過來攙住他。
    沈諾眼尖，看他身子弱的很，一條手臂無力的垂著，很快就明白過來：“我那天射中了你的右臂？”
    慕雪看了看自己的臂膀上的箭傷，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將軍好箭法。”
    “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也有男兒的血性。”那天慕雪在那裏坐了半日，他知道。
    慕雪垂眸一笑，“沈將軍沒想到的事還有許多。譬如，將軍若肯效忠我大王……”
    沈諾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地打斷他：“我沈家世代忠良，豈是爾等亂臣賊子能染指的！”
    慕雪看他執拗的樣子，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楊承禮，腦子裏搜羅著說辭。沒想到沈諾道：“當年楚霸王自刎於烏江，身邊有一匹良馬，一個美人。我向來仰慕楚霸王，沒想到最後竟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美人都有了，隻是缺一匹好馬。”
    慕雪還未來得及反應，他便拔劍，狠狠地抹向自己的脖子。慕雪在來之前囑咐過，一定要活捉沈諾，如今看沈諾自刎，蕭戎就想上去阻止，卻被慕雪拽住了。血花四濺，沈諾倒地，落地聲仿佛一聲沉重的歎息。
    慕雪眼睜睜看著他自裁，最後隻淡淡道：“可惜了。”
    楊承禮輕歎了一聲，吩咐左右將他厚葬。又拍了拍暮雪單薄的肩，“你還病著，已經為你安排了廂房，快去歇息吧。——蕭戎，帶軍師去歇息。”
    暮雪點點了頭，跟著蕭戎走出這盈滿了血腥味的庭院。經過周應時，他卻停下了，目光銳利地看著這個敵軍的叛徒，“你就是周應？”
    周應向他作揖，頭雖低著，一雙眼睛卻不住地往他臉上瞟，看暮雪盯著他，又垂下眸子，“在下周應，見過軍師。”
    “我記得你。”暮雪的聲音仿佛含了一口冰渣子。
    周應含笑點頭，“不勝榮幸。”
    慕雪突然壓低嗓子，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道：“你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就挖出你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