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年，我們也許都不能這樣平靜地過這歲旦了。”慕雪站在院子裏，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輕聲道。
    楊承禮隻是歎了口氣，踱到他身邊，將一個被棉布裹著的銅手爐放在他手裏，“你在外麵呆太久了，暖暖手吧。”
    除夕佳夜，往年這個時候，他要麼是和阿芷在杭州，一起和林家人吃個團圓飯，然後兩人一起策馬上孤山，在梅林裏暢玩一番，快天亮時才趕回去；要麼是和大師兄在姑蘇城裏過，孟家既是鍾鼎之家，又是書香門第，可不能出去野，他也隻能附庸風雅，和大師兄琴笛合奏，為無聊的守歲打發時間。
    可現在，他隻能在廣陵，陪著和他一樣薄情的楊承禮，看滿院子寂寥的梅花。其實他本來是想回無名穀一趟的，隻是年節上突然又下了雪，雪路難走，而且這時候了，也不宜到處走動，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他不在廣陵……
    他籌謀了這麼多年，不允許有任何差錯。
    “這年節一過，長安那邊，許是要有所察覺了。”慕雪將手緊緊貼在銅爐上，卻還是覺得冷。
    “那也來不及了，孤正打算那時起兵。隻是，我還有一點疑問……”
    “你問。”
    楊承禮側身道：“你隨孤進來。”
    慕雪隨他走進暖閣，楊承禮攜他走到懸掛的地圖前，指著南陽道：“為何不直接攻下南陽，直搗長安？”
    慕雪沉吟道：“南陽郡守可是楊承睿的親姨父，隻能硬攻……”
    “速戰速決，不好麼？何必曲走南郡、漢中？”
    “此言差矣。”慕雪坐到軟墊上，放下暖爐，給自己倒了茶，“南郡和漢中，許是還能不廢一兵一卒拿下。南陽可是要硬攻的。從南郡繞過去，也許是遠了點，但是，卻能保存實力，兵臨長安時，也多了分勝算，不是麼？”
    “你分明知道，孤雖然現在糧草充足，兵強馬壯，卻是最忌諱拖延時間。楊承睿有整個國庫支撐，孤隻有江東，後備遠遠不及他，時間拖得越久，孤贏得幾率越小。孤必須速戰速決。”
    “你急什麼，且不說江東這魚米之鄉物產富饒，就算你沒有楊承睿那麼大的國庫，可是你有江南巨賈啊。”
    楊承禮有些猶疑：“你是說……”
    慕雪氣定神閑地飲了茶，道：“你現在許給他們一些東西，他們自然也會回報你。”
    “商賈之人最是精明，他們怎敢冒這個險？強征的話，又損孤聲譽，不利於萬民歸心……”
    “一般的商賈肯定是沒這個膽量，可是我二師兄的父親，可不是一般人。他畢生所願，就是讓兒孫入朝為官，擺脫一身銅臭。奈何所生的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會做生意，至今隻有一個兒子當個小小縣丞……如今有捷徑擺在他麵前，他怎麼會不動心？他隻要撥出他家產的一點點給你養兵，將來一旦你奪得江山，他家便可青雲直上。”
    “他真的敢？”
    “有我和我師兄這層關係在，還有我師父親自當說客，肯定能成功。”
    楊承禮也坐了下來，“玄鳳先生願意給孤當說客？”
    “大王，他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說著又歎了口氣，“他也隻答應為我做這一件事了。”
    楊承禮劍眉微皺，暗想慕雪這番安排，顯然是早就謀劃好的。他如此精心籌謀，助自己登上皇位，到底是為了什麼？若是為了功名利祿，他何不直接上長安找楊承睿，以他的聲名，一定會得到厚待。那他幫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自己除了能給他無上功名，還能給他什麼？
    他這麼想著，慢慢打量著慕雪。慕雪正專心品茶，淺色的眸子專注地看著杯中茶的色澤，又低頭聞了聞，茗煙纏繞著他尖俏的下巴，緩緩爬上他柔軟的菱唇，繚繞著他挺秀的鼻子，順著象牙一般白皙的額頭一直攀升著，最後消失在如雲的發間。
    這簡直比吳王宮裏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
    這麼一個美人，就算一無是處，帶在身邊，天天看也好。
    似乎是感覺到楊承禮在看他，他抬起那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似嗔怪一般看著他。又帶著無限風情低垂下羽睫，抬起寬大的袖子遮住茶杯，飲下了這杯茶，也遮住了半張臉。
    窗外幾聲翅膀撲棱的聲音打破兩人之間安靜的氛圍，慕雪側耳細聽了一下，趕緊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一隻白鴿飛到他手上，他取下了係在白鴿腿上的紙筒，摸了摸白鴿的頭：“辛苦了，進來暖和一下吧。”
    那鴿子也是凍蔫了，在他手裏一動不動，他把鴿子放到火爐旁邊，打開了手裏的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