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共謀
    廣陵大雪紛飛，壽春倒是晴空萬裏，不過也是幹冷的。楊承禮先找了家客棧修整，再派蕭羽秘密前往淮南王府報信。
    當天晚上，楊承書就趕了過來。他穿著黑色的鬥篷，隻帶了兩個隨從，進門後才放下兜帽，露出蒼白瘦削的臉。楊承禮正要和他說話，他就扶住門框劇烈的咳嗽起來，楊承禮忙給他拍背：“又病了嗎？你不該今晚過來的，太冷了。”
    “皇兄秘密前來淮南，又派蕭羽前來報信，想必是有要事，我怎敢拖延。”他喝了慕雪遞過來的熱水，好了很多。
    慕雪道：“我師父給你開的方子你有用嗎？”
    “勞煩慕公子關心，玄鳳先生開的方子，孤一直用著。”
    “有用嗎？要不要哪天再請我師父或者我師兄過來看看？我看你病得不輕。”
    楊承書擺擺手，“不用了，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要咳一陣，不礙事。”
    “原來你們認識。”
    楊承禮扶著楊承書坐好，又吩咐蕭戎給屋子裏多添點炭火，隻聽楊承書解釋道：“前幾年生了一場大病，就請了無名穀的玄鳳先生過來，先生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承蒙玄鳳先生和幾位公子關照，後來他們每次經過壽春，都會給我診診脈。這幾年，我身體好多了。”
    “原來如此。”這個探梅公子的心思還真是深不可測，自己和承書的關係，他肯定也是那時發現的。許是從那時開始，他就已經在籌謀了。
    慕雪坐到楊承書對麵，楊承禮坐到了他旁邊。自那天兩人同眠後，慕雪就發現這人跟自己親近很多，以前還有點生疏，拘著禮，現在則是十分熟絡，還親自給他斟了茶。
    慕雪也並沒有不自在，氣定神閑地飲了茶，對麵楊承書又咳了兩聲，道：“我倒是奇怪，皇兄和慕公子怎麼會在一處？你們何時認識的？”
    慕雪自顧自喝茶，沒答話。楊承禮道：“你莫急，孤先給你看樣東西。”說著他就從身後掏出那隻錦盒，將裏麵那封遺詔拿了出來，遞給楊承書。
    楊承書帶著疑慮接過，“是陛下給了皇兄什麼旨意讓皇兄難辦了嗎？”
    楊承禮搖頭，“你先看。”
    楊承書低頭細細地看了自己，目光一行一行掃過去，眉頭慢慢鎖起來，當他看到那行字的時候，一臉驚駭，手裏的詔書“啪”一下砸在了大腿上。他驚愕地看向自己的五皇兄，見楊承禮麵不改色，他又將遺詔撿起來，仔細地看了看朱印。
    “這，這……”楊承書握緊手裏的絹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張臉更為蒼白。
    “慕雪是助孤奪回江山的，承書，你願意助我嗎？”
    楊承書嚇得眼睛瞪得更大，聲音都抖起來，“你要篡位？這，這可是大逆……”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謀逆，不是篡位，我隻是要奪回自己的東西。承書，你從小與我交好，你難道不相信我能擔負這江山嗎？你難道忍心看著父皇的江山，落到承睿這種人手裏嗎？承書……”
    “可是，可是，他畢竟是皇帝啊……”
    “真正的皇帝是我，不是他。”
    楊承書的胸膛劇烈起伏，臉色煞白，慕雪忙過去給他順氣，“楊承睿這種人，你就算遠在淮南，他有一天起了疑心，也不會放過你。而且他登基以來，苛捐雜稅，嚴刑峻法。大越與匈奴交戰多年，如今匈奴遠在塞外不敢來犯，鮮卑一族與大越和親多年，越燕邊境一片太平，如今正是與民休息的時候，他卻要率軍北上，窮兵黷武，置萬民於不顧。這大越錦繡山河，終有一日要毀在他手裏。你忍心嗎？可是你看你五皇兄，他將來必定是位仁君，你若願意率淮南五郡相助於他，待他問鼎天下，定能給大越帶來新氣象。而你，你是他最親近的弟弟，他絕對不會像楊承睿那樣對你。”
    楊承書久久不能言語，呆坐在那兒，慕雪也不催。過了一會兒，他又看了一眼手裏的詔書，這才問：“有幾分勝算？”
    楊承禮露出微笑，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在吳國的兵力報給他聽，“你在淮南想必也有養兵。”
    “有，但是不多。”楊承睿重壓之下，他不敢太過。“恐怕不夠，從淮南到京城，這一路多少關隘，恐怕……就算是到了長安城，我們恐怕也不是守城軍的對手。”
    “自古以來以少勝多的案例不在少數，而且楊承睿不得民心，一旦吳王起兵，天下必定雲集響應。到後來，北邊那幾個老家夥，看楊承睿大勢已去，最後攻城時，肯定會派兵來相助，以向新帝示好。畢竟，不怎麼費力又能討好的事，誰不想做？就算無人相助，我慕無瑕一腔計謀，多年謀算，也能助吳王殿下殺出一條血路。”
    “還有你的三寸不爛之舌。”楊承禮補充道。
    “我就當大王是在誇我了。”慕雪撇了撇嘴，又對楊承書道：“承書，你把注押在你五皇兄身上，真得不用怕。”
    楊承書將遺詔小心地放到一邊，又咳了一陣，目含淚光道：“皇兄，你我從小一起長大，除了我母後，你是最關心我的人。承書雖然膽小，也無甚才德，但願盡我所有，助皇兄一臂之力。”
    楊承禮想起他們扶持彼此的那些年，眸子裏也閃了點點淚光，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就是為了你，我也一定要贏。”
    慕雪舉起茶杯道：“那就以茶代酒，慶你們兄弟同心吧。”
    三隻茶杯碰到一起，慕雪看著他們將茶杯裏的茶一飲而盡，他在茶杯後麵，露出一個詭秘的微笑。
    無名穀此時更深夜重，顧嘉卻還未眠，他剪了剪燭芯，繼續擺著棋譜。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外麵的寒風灌進來，又被關上的木門擋在了外麵，那點趁虛而入的寒氣很快就消失了。林芷冷得直哆嗦，但還是老老實實脫了鬥篷，小心搭理好，掛在一邊，才走到顧嘉身邊，心急火燎地將手放到炭爐上。
    “這麼冷的天，大晚上跑過來幹什麼。”
    林芷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師父，不由感慨大家都說小師弟慕雪長得好看，其實師父長得才是最好看的，雖然已近不惑之年，但依舊豐神俊朗，在燭光下仿若畫裏的人。
    “小師弟走了嗎？”林芷問。
    “前幾日走的。”
    “沒良心的小東西，都不來跟我道個別。”
    顧嘉隻是歎了口氣，繼續看棋譜，皺眉苦苦思索著什麼。
    “師父，你就真放心他去幫那什麼吳王？他雖然遊走江湖多年，但這朝堂之事……”
    “他有他自己的路，你不用操心。”
    林芷隻能乖乖閉嘴，看著桌上的棋譜，又看不懂，隻能托著下巴發呆。過了一會兒又找到了話頭：“大師兄什麼時候從邯鄲回來？”
    “前幾日收到他的飛鴿傳書，說是他外祖母留他過年，要到年後才回來了。”
    孟筠的外祖母是趙王景辭的姑奶奶安陽郡主，郡主最喜歡這個外孫，每年都要留他在趙國住一陣。
    “那我可無聊了。小師弟走了，大師兄也不回來，這個年我隻能一個人回杭州過了。沒意思沒意思。”往年他和孟筠都是輪流帶慕雪回家過年，去年是孟筠，今年到他了，沒想到慕雪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顧嘉笑了笑，放下手裏的棋子，“為師陪你過不好嗎？”
    “師父願意去我家過年？”林芷受寵若驚，往年他不是沒提過，師父都不同意，說喜歡一個人過，還讓他們把慕雪帶走。
    “令尊不介意就好。”
    “怎麼會！我父親高興還來不及！”
    看著林芷興奮的笑臉，顧嘉垂眸，沒有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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