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二、醉月飛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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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府內中有一處水榭景致甚好,樓台精巧,花木蔥蘢。晨時常見煙水流嵐,滿溢池中。那魚兒遊弋當中更是自成其趣。
這天色尚未明,便有人在池邊耍弄拳法,一招一式柔中帶剛,剛則化柔,綿綿不盡。走近細看,正是一身粗衣打扮的杜思圓。她頭挽單髻,身著灰布短衣,腳上套的布履皆是肖府所配。
待思圓把一套拳法練完,便轉身來往階下。不知自何處掏出的一把餌料,隻顧坐那階上逗弄魚兒,看著水花四濺很是自得其樂啊!直等天明放曉方才起身望千朔臥房而行。
來至房前,思圓上去探得房門虛掩,入內但見香腦早已焚盡,隻留淡然餘香,卻獨不見千朔身影,牙床之上空無一人。她不由暗沉吟,難道東家已自起身了?此時東方大白,晨光自窗間漏入,映在房內的毛氈之上。
待她轉到外間仔細一尋,忽見毛毯上滾落了剔透的琉璃盞,抬首一看赫見千朔側身臥於繡榻,和衣而眠。
杜思圓:東家,東家?
她走近榻邊,輕聲相喚。
肖千朔:……嗯……
清淺的酒香襲來,煞是醉人。
杜思圓:東家該起身了……
她聞著這味道似是太白樓的青梅酒,嗯,卻不曉得酒壺在何方呢?
肖千朔:……七兒?天亮了?
他睡眼怔忪問。
杜思圓:日將正午了,東家。
思圓苦笑答曰,可不是您老人家每天皆夢至日上三竿。
肖千朔:那且扶我起來。
說著伸出半邊白皙的玉臂,隻等人來扶。
杜思圓:……是。
她心道罷了罷了,自家扶過的傷患沒一千恐也有八百了,也不多你一個。於是一手抓過千朔臂膀,另一手攬其腰間使力扶他起身。霎時隻覺醉人酒氣撲麵而來,玉山入懷,沉浸其中。
肖千朔:七兒莫動,我頭昏沉得很……
千朔借勢擁住思圓,給抱了個結結實實動彈不得。那輕薄的絲衣斜斜地掛在他臂上,現出挺拔的腰身和美玉般的腰背。
杜思圓:東家為何……歇在此處?
思圓一時不察眼見此景不由窘迫,手腳僵住隻好心口不一問來。心內但覺酒香醉人已十分,卻不知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肖千朔:……小酌了幾盞,不想便醉倒了……嗯……
他枕在思圓耳側,含糊說道。芙蓉麵上緋雲淡淡,一雙秋水似夢若醒,亦幻又真。
杜思圓:那……可是要先整裝,如此卻是易染風寒的?
她不禁暗自歎息,似是自家每回見著千朔,那人皆是衣衫不整,放浪形骸。末了害得自己受池魚之殃,他老人家倒是對酒當歌好不快哉,真真個人比人氣煞人啊!
肖千朔:這個使得,去拿幾件繡金絲的衣衫來,還有抹額,越貴重的越好。
千朔斯人在懷很是欣然,本不肯輕易就放,可轉念一想今日尚待出門,隻好答應舍下。
不消片刻,思圓便手捧衣飾回返,逐一為千朔穿戴上。見她自顧忙碌,千朔便起意探聽虛實。
肖千朔:七兒年歲幾何了?
他低頭詢道,狀似隨意。
杜思圓:六月一過便是十九了。
思圓手上不停,略一思索答道。
肖千朔:那我可是與七兒同歲,隻不過長爾數月。
他微微笑道,抬手扯了扯衣襟。
肖千朔:可曾婚配?
繼續探來。
杜思圓:……這……尚未娶親……
她聞言手上一緩,如實相告。
肖千朔:不如待我讓常叔為你說親,若得良配鸞鳳齊鳴豈不美哉?
千朔一聽正中下懷啊,我亦是未曾娶妻,包準讓你滿意啊!要說這人平日裏萬事不上心,千般不在意,單隻這回遇上了思圓,不曾細究便恨不能把自家說兌出去,還真個是表裏不一,口不對心啊!
杜思圓:使不得,怎敢勞煩東家與常管事……
思圓一聽頓覺頭皮發麻,怎的到處皆是說親的?之前不明不白攤上與西京王的婚事以致流落在此,尚不知改如何了結,如今再來是該嫁該娶?!
肖千朔:七兒可是有何難處,不妨說予我聽?
他待思圓整畢衣衫複落座榻上,好整以暇問道。
杜思圓:小的乃是外鄉來此尋親之人,家中困苦且身無長物,實無力應承親事,還望東家多有體諒,說親雲雲不提也罷。
思圓恭立榻前,抬手揖道,語甚無奈啊。
肖千朔:哦?家中困苦?
哼!是財不外露罷?
杜思圓:苦啊——!
她禁不住舉手以袖遮麵。
肖千朔:身無長物?
杜思圓:正是正是。
思圓點頭如搗蒜惟恐他們東家不信。
呀!好一個信口胡謅!千朔斜睨思圓,你今日就是口吐蓮花瓣瓣開我亦決計不能信了你!不過嘛麵上還是要裝一裝的。
肖千朔:也罷,替我梳洗一番便隨我出門。
思圓聞言長舒一口氣,即上前侍從不提。
待二人整畢裝束來至花廳之上,早已日過正午了。常仲用完午膳正在品茶,抬頭便望見他們東家一步三緩踱入廳中來。
隻見千朔身穿一襲中青色上等散地錦長衣,緞麵用細金絲繡的回字暗紋,襟口則是朱紫壓邊。腰圍金鑲羊脂白玉帶,外罩一件薄似蟬翼的緙絲素紗衣。頭戴白玉金抹額,發挽單髻,兩根長長的紅穗自發髻間垂落在頸後。腰間玉帶左吊一塊淺雕竹桃的和田美玉,右掛一隻八寶玲瓏牡丹纏枝繡荷包。麵如脂玉,色若芙蕖,眸含春意,天然一段風流盡在眉梢。
常仲見此心底不由“咯噔”一下,忙吩咐丫頭上茶以備。
常仲:東家這是……
他神色不動,沉聲探到。
肖千朔:今日西山腳下有廟會,我欲往遊玩一番。
千朔掀衣落座,抬手托起香茗,細細品來,露出了手指上套著的一隻翠色沉鬱,勻實厚重的玉扳指來。看樣子似是比當初思圓向淩飛相借的那隻還粗得多。
常仲:這西山路途遙遠,須有車馬相送方可成行啊。
他斟酌道。
肖千朔:還請常叔費心安排。
千朔輕笑著點頭應來。
常仲:這個自然,東家大可放心。隻是還得多帶些許侍從才好,方便途中照應。來人啊!
語畢便高聲喚人。
侍從:是,見過東家、常管事。
來人著淺褐布衣,應聲而入。
常仲:東家欲往西山廟會,你去喊些個精幹的來,最好是習過武藝之人。速去速回!
侍從:小的這就去。
他低頭應道,即去找齊眾人。不一會兒,便又有數十人魚貫而入花廳,一前一後分立兩行,皆是形容高大,孔武有力。
常仲:嗯,甚好甚好。
常管事見此不住頷首,極是滿意。倒是肖府東家靜坐一旁,但笑不語。
常仲:東家意下如何,這些人可夠?
他始是想起一旁的千朔,出聲詢問。卻不得回應,反觀那人隻靜坐品茗,淺笑不答。
待思圓匆匆趕至花廳門口,抬左腿欲邁入之際,甫抬首便瞧見二排壯漢挺立廳中,聽候差遣。她心道我莫不是走得太急奔錯了方向,正欲趁無人知覺時悄然轉身退去,卻不料他們東家眼尖喲,早發覺她立在門口踟躕了。
肖千朔:七兒到了,快過來罷。
要說千朔坐著裝模作樣地吃茶好一會兒了,麵上還笑吟吟地顯出吃得高興的樣子,其實那碗裏的茶湯早喝幹了,隻眼角不住地斜覷花廳門口。
這下思圓被逮個正著,進不能退不得,隻好在眾人齊刷刷的目光下一步三挪地挪到千朔身側。
杜思圓:小的見過東家、常管家。
思圓望著常仲自打她進門便“唰”一下黑掉的臉而暗暗叫苦,哪裏還敢抬頭隻目不斜視聽候吩咐。
肖千朔:七兒來得正好,我們走罷。
千朔放下碗盞,如釋重負站起身。
常仲:東家且慢,這……
肖千朔:常叔不必用這許多人,我與七兒乃是盡興而去,人多豈不敗興?
千朔話是向著常仲說的,可兩隻眼睛卻是滴溜溜地繞著思圓打轉。這邊思圓豎起耳朵聽分明,原來東家隻帶上我水七兒出門,這卻有何難哉,總不至迷失罷?卻不懂常管事為何不肯依?
常仲:……那、那外麵午後日頭甚毒,東家不如戴上紗帽以免曝曬?
常仲這叫一個急啊!東家你這般出門,還是去的山野之地,可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嘛,就差敲鑼讓人來搶了啊!這若是劫財也還罷了,要遇上那膽大的賊人財色兼收那還了得?!
肖千朔:嗯,那且備下罷……
說完伸手就拉住思圓向外走。
思圓被扯了跌跌撞撞一路,回頭單看常管事急得幹瞪眼卻束手無策。再回想起東家他拾掇了半個時辰,鑲金戴玉出門卻隻帶她一人隨從,方知事有不妥啊!此時思圓深覺自家又該倒黴了,還是要倒大黴,這八方土地,四麵神佛,誰來都不好使啊!欲知後事如何發展,且看下回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