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十、東西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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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晨鍾鳴奏,天子臨朝。按文東武西,兩班大臣分列左右品級台而立。水天南與杜思圓正袍肅立,立於西麵品級台上,但聽內侍說話。待內侍退過一旁,思圓便立即出班,跪拜行禮。
杜思圓:臣杜思圓參見聖上,願我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洛王杜正炎聞言,凝神向下觀瞧,果然是本人,心道西京倒是言出有信。
杜正炎:你可知罪?
他麵孔一寒。
杜思圓:微臣違令出擊,以致損兵折將,且兵敗被俘,有傷聖譽。今僥幸獲釋,臣願力擔所有罪名,還請聖上降罪責罰。
她俯首認罪,毫不遲疑。
杜正炎:既已知罪,即日便革去杜思圓左將軍一職,所轄軍中事務由水天南知理,交還印信退下罷。
杜正炎輕描淡寫的一番話,本意不過小懲大戒,況且看水天南麵上也不好追究太過,揮了揮手就準備打發人了。事情正要就此了結,可天不遂人願,偏生有人要蹚這渾水,好來個渾水摸魚。
隻見品級台中又走出一人,他位列極品,一團威風地邁步出班,竟是比杜思圓和水天南更靠近禦座。
思圓舉目一掃,見得那人身披紫金蟒袍,腰圍羊脂白玉帶,頭頂雙龍團珠金璃冠。那兩條金龍抱作一團,右爪各拑著一枚眼珠大小的明珠,怒目圓睜,神態活現,栩栩如生。足蹬烏黑朝靴,正一步三緩地踱至她身前,也不跪倒,隻對聖駕躬身一拜,連瞧也沒瞧自己一眼。
這般使盡威風,禮數全無,遍觀朝野內外除了穎王彭瑞則,再無二人了。要說這穎王與水天南皆是當年護得東洛王周全的門客,因力保杜正炎逃離西京重返故國而立下大功。後杜正炎繼位,先後封賞水天南為兵馬大元帥、彭瑞則為穎王。
穎王雖是位高權重卻手無寸兵,自是對執掌兵馬大權的水天南疑慮不滿,忌憚三分。錦上未必添花,火上定要澆油。
彭瑞則:且慢,萬歲如此豈不輕率?臣聽聞左將軍於劍州一役不戰自降方致身陷敵手的。而今又安然得返,更適逢西京遣使來訪,這其中的因由……故此臣以為應將杜思圓交付有司審查是否裏通外國,心懷不軌……
他一番話說得意有所指,用心險惡。明說杜思圓早有二心,卻含沙射影指向掌兵的水天南,意欲誣其縱容包庇,一石二鳥。
待穎王嘶啞著嗓子說完,一旁站立的水天南早耐不住了,他怎的聽不出彭瑞則話中有話,俞聽俞覺著刺耳,兩把無名火就燒了起來。水天南戎馬半生,是個武將脾性,加之護犢心切,這無名火隨即就燒成了邪火。他怒喝一句,也站出班去。
水天南:穎王!你何不直說是我指使勾結西京,心懷叵測?!你一無真憑二無實據就敢惡言中傷?
他怒發衝冠,反唇相譏,兩道劍眉倒豎,又顯出了身在將門的本性。
彭瑞則:哼!當日眾將皆見左將軍斬敵首於馬下,又怎會束手就死?莫不是包藏禍心不戰自降才予人可趁之機?!
穎王回身掃視水天南,狠狠斥道。他顯然是有備而來,並不就此罷休。
彭瑞則:聖上英明,水天南為帥有失察之責,為師有失教之虞,當難辭其咎!
說罷恭恭敬敬俯身垂首,拜倒階前。
眼見朝堂之上陡然生變,東西二班的竊竊私語竟成一片嘩然,莫不左顧右盼,議論紛紛。東洛王深知彭、水二臣水火不容,但文臣武將不和乃是大患,本待出言相撫,不料二人舌劍唇槍,你來我往愈演愈烈,禁不得大皺其眉,難予定奪。
正當群臣辯得難解之時,一個小內侍手捧奏函,跨重門、過華堂,來至大殿內,“噗通”一下跪倒。
內侍:啟稟萬歲,西京來使宮門外求見。
小內侍尖細的話聲飄出老遠,奏畢雙手一舉。立於一側的內侍馬上接過,層層遞送一路至東洛王案頭。殿中眾人聞言,喧嘩之聲漸止,靜候聖音。座上的杜正炎略掃了一眼奏章,便道“宣”。
不多時,內侍便領人來到。使者約摸五十上下,一身深青的上好錦緞精細不失莊重,更顯出個中人的精練巧幹。待他禮畢,東洛王率先發話。
杜正炎:汝王欲與我朝修好,孤已知曉。今又遣派使臣前來求婚,顧念天下百姓若此,孤自當應允。望兩國自此結秦晉之好,能可不再兵戎相見、永歇幹戈。
使者:洛王陛下謬讚了,在此謹代我主萬歲謝過陛下允婚。
語畢再行一禮,接又說道。
使者:陛下,西京舉國皆聞我主即要迎得公主為後,共主內外。卻不知貴國的哪位公主能得此尊榮?在下也好回去稟告吾王。
他的語氣俞見謙恭,微微笑問。
杜正炎環視殿內一眾大臣,最末在座下靠得較近的三人麵上略一逗留,後沉聲回應。
杜正炎:皇家子息單薄,孤並無公主。為表我朝誠意,特欽準在宗室及諸王仕女之中挑選,中選者無論高低皆禦冊公主之位,嫁予西京王為後,如何?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使,似在發問,語氣卻是那般不容辯駁。來使聞言,卻並未急於表態,隻抬手輕輕一拱,麵不改色,色不稍變。
使者:洛王陛下何必如此,聽聞陛下曾得一位公主,隻可惜於六年前失散,流落民間。從此明珠蒙塵,未卜生死。現如今若能下旨尋訪天下,未必不能查得一二。如有幸訪得公主,則正好與吾主相配,亦了卻陛下一樁心事,豈不美哉?
大臣之中紛紛有附和之聲,隻得其中三人一直寡言少語。東洛王隻覺心中煩悶更勝之前,聽得殿中私語已是不悅。
杜正炎:此事當年早已了結,公主遍尋不至,西京也不必再究。
眾人皆聽得東洛王隱隱不悅,更不願舊事重提。
使者:公主遍尋不至莫不是……與壬戌之變有幹係?
他一挑眉,頓時平地風波起。
眾人:放肆!大膽!
殿內不少文武斷喝當場,拍案而起。
彭瑞則:西京來使怎敢殿上喧嘩無禮,妄自揣測聖意!我主隆恩天澤,快謝恩退下去罷!
彭瑞則聽得分明,心裏一把算盤早就從頭到尾敲了個遍,如今正好來個順水推舟把人往下趕。
使者:洛王陛下,餘出使之前吾王就曾說過,東西結怨已深,又有舊隙,即便允婚,亦不若我方之誠,未必盡心。然而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因而我主萬歲在西京使節出訪之際,便已聖旨頒行天下,尋訪當年失散的東洛公主。一經查實,舉薦者即奉為上賓,享國卿之禮!
來使依舊不急不徐,一路講來擲地有聲。但見他神色淡淡的掃了眾臣一遭,視線又再回到東洛王座之上。殿內眾人直聽得鴉雀無聲,靜觀聖變。
杜正炎默然許久,長歎一聲,方道:“擬旨……”。
退朝後,自朝房內率先走出一人,穎王彭瑞則臉色鐵青,頜下長須根根翹起,怒氣衝衝而去。隨後一人,兵馬大元帥水天南,亦麵色青黑,拂袖而去。最末一人,不肖徒兒杜思圓,跟在水師父身後,那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大殿上時她就一直頭抵胸,此時隻怕要垂到腳底罷了。不歡而散,各人各自轉家門。
再說穎王,彭瑞則大慍而返,一路的不稱心。待嗬斥了府裏的幾個家丁仆役,轉到了內室。
府上的家眷早得了信,忙迎上去。隻見一玉嬌娥自簾布後步入,嫋娜搖曳自生姿,蓮麵低垂玉頸隱現,柳眉彎彎,秋瞳流連,顧盼而神飛。素手纖纖點絳唇,蓮步緩緩牽衣裙。著一身淺碧流霞繡羅裙,烏雲斜墜花鈿生光。千般風流直堪誇,萬種愁情了無痕。何妨瑤台仙客,竟作閨中奇英。歎隻歎心係九重,恨隻恨回天乏力。大廈將傾未敢扶,狂瀾既倒挽何功?
來人正是彭瑞則膝下嬌女,閨名玉婕,年華方好一十六,愛若珍寶,千依百順。
彭玉婕:爹爹因何著惱,女兒不肖願為爹爹分憂。
玉婕急趨前,鶯喉婉轉吐清音。
彭瑞則:嬌兒啊!
他見著女兒心下甚喜,卻奈不住一聲長嗟。
彭玉婕:爹爹但說何妨?
彭瑞則:今日西京來使殿上求婚,洛王本已應允,卻不料硬是讓那老匹夫又討得一道旨意去,否則玉兒就該是為後的不二人選,貴及天下了。
穎王說來痛心疾首,不禁大搖其頭。
彭玉婕:啊!女兒隻求在爹爹跟前侍奉晨昏,以盡寸心。
一語未了,早已玉麵飛紅。
彭瑞則:哼!東洛公主……六年前尋不得,現如今也未必就能找到!
他兀自冷笑數聲,心下暗暗計較。欲知後事如何,請待下回再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