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接 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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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白駒過隙,隻彈指一揮間。
自從被允許留住在寺中,我便搬到這裏的一所獨立的舍間裏有半月有餘,說是一間獨立的舍間,隻不過是與新選組隊士們起居的舍間隔了一條短小的簷廊。隻是與自己當初幻想的生活大相徑庭。
室間並不大,臨著後院,草木叢生。偶有微風穿過半開的拉窗,帶來一陣春日的氣息,還真有寺院中那一派嫻靜優雅的感覺,隻不過靜雅太過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每天三餐的飯食是由專人放在門口,食完隻需將空盤擺在門外,不多時又會有人取走,壓根不需要自己去操心。有幾次碰巧遇到送飯食的人,想要上前打個招呼,竟是隨口應了兩句,便推說局長吩咐過客人不便打擾,匆匆離去了。美其名曰不便相擾,但這感覺怎麼看都是一副被關押看管的樣子。
我端起茶杯,嫋嫋茶煙中騰起一絲煎茶特有的清香,深吸了口清新溫婉的氣息,平了心緒覺得可能乏味了些,但這樣也好,免得與他們交集過多,旁生枝節,把自己也攪進去了。
碧空白雲,和風輕拂,百無聊賴的看了一會雲,又發了會呆,不知不覺又轉入日落西山的光景了。
我伸了個懶腰。從未發現一天的時間如此難熬,以前總覺得被困在曆史課上,是課業上最痛苦的。但與此時相較之下,才覺得枯燥無味的曆史課時間,簡直太好過了。
正在惆悵,聽到一聲喚,自廊間而來,輕快的聲音,猶如春日裏的和風,給空寂無聊的舍間帶來一陣和暖的氣息。
我循聲轉身,十幾步開外,藤堂平助衝我笑著揮了揮手。
“藤、藤堂先生……”這大半個月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主動同我打招呼,心裏抑製不住的有些激動。
“什麼藤堂先生,真別扭,直接叫平助就好了!”平助偏了偏頭。
難得有人主動說話,我忙陪笑改口道:“平助先生來做什麼?”
“平助啦,什麼先生不先生的給我去掉!”說著他皺了皺眉衝著另一隻手揚了揚下巴:“我是來給雪櫻姑娘送餐食的!”
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中拖著的漆木小幾,上麵擺著簡單的兩道菜肴和一碗味增湯。
“早就聽說清國人很拘謹,果然平時就很少見到,好不容易見一麵打個招呼,還搞得那麼拘束好不自在。”平助小聲的咕噥了一句。
“可是……”我有些為難,在課上老師曾說過,能直呼其名的隻有兩種情況,一個是長輩或者上級,一種就是關係比較親密的朋友或者家人。我這一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和他們說上的話屈指可數,上來就要求直呼其名實在有點怪。
平助放下手中小幾大大咧咧的靠在廊柱坐下,撇了撇嘴有些不悅:“可是什麼!我可最討厭別人跟我說敬語,聽著就別扭不說,回著也別扭。既然近藤先生都說你是我們的客人,就不要那麼多繁文縟節的禮數了。”
聽他這麼說,雖還有些不大自在,但見他言談舉止,倒是個爽快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點頭應下,接過小幾。
自從有了上次那個尷尬的經曆,隻要當著其他人的麵,即便是再餓也要矜持。
“我說……”見我一口菜一口飯的默不作聲地吃著,平助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撓了撓頭。
“怎麼?”看他似有話要說,我放下筷子。
“你天天一個人在這,也不出來找人說說話,不覺得悶得慌嗎?”
悶?當然悶,而且是非常的悶!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時代,好不容易求得一片容身之地,還被要求決不能妨礙打擾,這樣的生活怎麼會不悶?我暗自的吐槽一番,但麵上卻隻能笑著:“能有住的地方就很不錯了,哪還能到處走動,給你添麻煩多不好。”
“這……也是,要是我整天這樣早就憋死了。”似乎是想起近藤囑咐過的話,平助蔫蔫的歎了口氣。
“其實也沒有你想的那樣無聊了。”我微微笑了笑,夾起一顆青豆。“一日三餐衣食無憂,吃飯的時候有人陪著說兩句話,對於我來說已經很好了。”常言說不好的事情,換一個方式去思考,也就沒那麼壞了。其實現下細細想來,自己已經很幸運了,至少不用孤身一人居無定所,萬一再遇上個居心叵測的,指不定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我一邊說著一邊這樣安慰著自己,好歹還有這麼個人會時不時聊上兩句,時間長了慢慢的,情況就會有所改變吧!
聽我這麼說,他倒是來了興趣,忽的想到了什麼,眉梢又揚了起來,興奮的衝我擺了擺手道:“那倒正好,下次吃飯的時候,你也過來吧,也省得每天分派一個人專門給你送飯。”說著順勢起身上前開始收拾起碗筷,一幅說幹就幹就模樣。
“誒!”我有些跟不上他迅速轉變的思維,怔了怔:“這……這樣不好吧,沒有得到近藤先生的許可,貿然的就去打擾你們……”
“很不好”三個字還未出口,平助已經端起小幾,起身衝我歪了歪頭胸有成竹的笑道:“吃個飯而已,又不是多大個事!近藤先生才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你就放心吧!”
夕陽已退至天邊,在遠處層巒的邊緣處露出一點金光,似給整個遠景勾了道金邊。我有些愕然的瞪著已經走出幾步開外的平助,不由得有些惘然,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絲有種奇怪之意,似乎隻要踏出這一步,將再也無法脫身的感覺。
“你愣在那幹什麼,我說了絕對沒有問題的!”平助衝我急急的揮了揮手。
我抬起頭仰望著天邊雲頭擠出的一道刺眼的金光,正了正神思,緊走幾步:“就來,不過萬一出了什麼狀況,你可要保我啊!”
也許是一開始先入為主的印象,總將他們定義為嚴肅冷酷的人。畢竟穿越這種事情虛幻的讓人很難完全接受,而那些原本隻存在曆史文字中的人物,此刻卻和你說著話,越發讓人有些不真實。
一陣不小的騷動,將我注意力從盤中吸引而去。
抬頭間,平助和新八又開始了所謂的食物保衛戰,隻見一個雲吞在兩雙竹筷間快樂的翻滾跳躍著。
離著二人最近的的總司,依舊是一幅無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時不時的還在一邊煽個風點個火,惹得兩人越發起勁打得不可開交。此時最應該持穩重態度的近藤先生,也跟著周圍一圈人開懷大大笑。
我眯起眼睛一個個的看去,不禁也被氣氛所染,跟著笑了起來。
然而笑意剛浮上來,我又不自覺的愣住了。一直無法融入的感覺,似乎在被允許與他們在一起共進三餐的那一刻起,已經悄然走入其中那平淡卻又有些和暖的氣氛中,是一種難得的安定感。
我抿了抿唇,繼而低下頭,接著解決碗中的任務。眼風草草的一瞥,正對上那從雙從不改變神色的雙眸,淡然如水。
我微微怔了一下,印象裏,他們中還有一個人有著這樣的目光,隻是那其中更多了些冷淡與犀利的嚴肅,仿佛隻要看上一眼就會被封凍一般,讓人不寒而栗。隻是這大半個月來竟再未見過,不知是何因由。
正想著,笑聲又陡然高漲了一個階調,哄然之間,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顯得尤為突兀。廣間外一個身影停在拉門外,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
笑鬧的幾個人終於注意到門外的身影,稍稍收斂了一點。隨著拉門的打開,新八成功的將平助頓在半空筷子上的雲吞,奪了下來,得意洋洋的張口正要享受雲吞皮裏那一大塊肉時,井上先生恭恭敬敬的走進來,手中拿著一封信,臉色有些不大好。
“怎麼了井上先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一直默默吃飯的齋藤一,終於抬起頭。
井上點了點頭,剛要開口說什麼,視線掃到我身上,立刻又頓住了。
見他是有些顧忌,我忙收拾起碗筷道:“我已經吃完了,就先回去了,你們接續慢慢吃。”說著站起身。
“嗯,我們這邊剛好有事情,實在不好意思。”近藤先生有些愧意的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客氣的回應了一個笑意,慢慢退至門口,朝眾人微微一躬身:“那就不打擾你們了。”說完轉身帶上拉門。
“局長,是土方先生的來信,說山南先生在任務中受了傷,左臂的傷勢尤為嚴重……”拉門合上的瞬間,井上聲音隱隱約約透了出來,雖有些悶但能聽的出來那其中的憂色。
“嚴重?”似乎是原田的聲音,由於離得遠了已經分辨得不是很清楚了。
“據說是傷到了筋骨,雖然已經做過處理,但是聽信使說,似乎有些抓握困難,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叫大家暫且放心,過幾日待山南先生的傷勢好轉一些,便可回程。”朦朦朧朧間還能依稀聽得幾句話。
不知是因為離得太遠的緣故,還是真的無人應答了,之後就是一片長久的靜寂。
我收回注意力不屑地撇了撇嘴,這幫人有些太大驚小怪了,不論是什麼武士、劍士還是什麼戰士,有個把傷痛和性命危險的,不應該是常理中的事情嘛,再說了隻要不是傷到常用的那隻手,養養也就不會有多大事情的。畢竟那些武俠小說和電視劇都是這麼寫的,也是這麼演的,應該也是八九不離十。
其實我並未注意過,所謂刀和劍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之所以日本管武士刀要稱其為刀而不是劍的緣故,就是以為它並不像中國的劍那般輕便,隻需單手就能揮舞如行雲流水。況且對於一個拿不起刀的武士來說,就好比一個琴藝高超的琴師失去了雙手,畫師失去了雙眼一般,即使技藝再如何,再被人敬重崇拜,那其中的屈辱和心痛又有誰能了解?
雖然我這個比喻有些不太恰當,但是當我真正意識到有些事情是因山南的傷勢後,才算明白這個時代,這個民族對武士精神的崇拜與敬仰。隻是現在的我根本體會不出,也從未發自內心的想要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