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壬 生 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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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已是夕陽斜下,我扭動著被捆得生疼的手腳,艱難的坐起身挪到角落裏,尋了個稍微舒服的姿勢靠在隔扇上,四下打量著這一處的所在。
小小的一間和室幹淨齊整,布局陳設雖有些陳舊,但與先前所見已然不同。
所謂世事難料,看著陌生四周,我默默地歎了口氣,會遇到穿越這種不靠譜的事情我認了,居然還被莫名其妙的接連囚禁!真是倒黴到喝涼水都塞牙的地步。
隻是不知這一次又落入何人之手,想要再逃出去一次恐怕就沒先前般機會了吧。我默默暗忖了片刻,想到能落到日本這個時代,是不是老天爺對我這個隻一味沉靜在異國文化,不愛國的懲罰?
我自嘲的撇了撇嘴,大學三年的日語熏陶,多少語言上不會有太大的障礙,可能是老天對我留下一絲憐憫之心吧!
我漫無目的的四處瞄著,想找一找這室間內有沒有什麼標示能顯示這幫人的身份。忽的腦中閃出三個字“新選組”,頓時大感不妙。
這支被世人稱作為“壬生狼”、“劊子手”的浪士武裝團,裏麵各個人物都是幕末時期聞名遐邇的嗜殺成性。其中名叫土方歲三的副長,更是有這魔鬼副長的稱號。
我不由的打了個寒戰,不用想落到這幫人手裏,就如同深陷虎狼之穴,也別想有什麼好結果了,看來自己這段荒唐至極的穿越之旅已經接近尾聲了,隻是不知道如果在這裏死掉的話,能不能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
正胡思亂想著,一陣琮琮的腳步聲硬生生的將神思拉回現實。
我抬起頭,拉門外人影一晃,隨著一聲拖遝暗沉的響動,陽光照入,直刺入眼底,一股對死亡或者說對莫名未知命運的恐懼翻湧而上。與此同時,腦海中開始不停的閃現出各種電視劇中女主人公性命堪憂時,是如何巧舌如簧,為自己製造一線生機的情景。
來者並不沒有想象的那般凶神惡煞,而是出乎意料的溫和語氣:“姑娘醒了,那幫人下手不知道輕重,有沒有傷到你?”
我詫異的抬眼,一個麵相和藹的男人,關切的站在門前低頭瞧著,深色的眸中,映著縮在角落裏警惕不安的我。
他微微蹙了蹙眉,走近幾步,俯下身略帶擔憂的伸出手:“把你勒疼了吧。”
許是之前的事情給我留下陰影,我緊張的偏過頭又向後縮了縮。
來者早就看出我的戒備之意,並沒有魯莽上前,隻是先對我表示友善的微微一笑,輕聲和緩的道:“別怕,我是來幫你鬆綁的。”說著指了指我腳上的繩子。
看到他再次伸出手,我本能的將腿往後又收了收,我警惕的盯著來人,想要從他的一舉一動間看出些端倪。許久,直看到眼睛都酸痛了,也沒有發現什麼,似乎麵前的這人與先前那幫齷蹉下流的人物,並非是同一類。
“綁著你並不是我們的本意,你這樣被綁著時間長了,會很難受的!”那人溫和善意的笑意,讓人不由得心裏一鬆。
見我並沒有要反抗的意思,那人緩緩的探身,試探性的先解開了我腳上的繩索,接著手上和身上。隻感覺全身舒暢一鬆,壓迫的酸麻立刻減輕了不少。
我摸了摸被勒得青紫的手腕,舒了口氣。眼睛卻偷偷的瞟向半開的拉門,心裏暗暗有了一個主意。
不知道是哪裏露出了馬腳,那人抬起頭,與我目光相對時,他又側頭看了一眼半開的拉門,隨即起身抬手帶上了門,麵上還作出十分歉意的神色,道:“並不是要為難姑娘,但為了以防萬一,還要委屈你一下了!”說著又拾起一段繩索,將我手腳再次束住,雖說是綁了個結,並有開始那般的緊,但想掙脫也是妄想,仿佛是在暗示:想偷溜,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計劃還未開始就失敗了,我懊惱的咬了咬唇,憤憤的瞪著他。這人是妖怪嗎?還是他是會讀心術這種詭異的門道?
那人似並不在意般,禮貌的朝我躬了躬身,道:“請姑娘不要做其他多餘的事情,否則會讓我們很為難。”語氣雖是溫和,其中卻帶了些許嚴肅之意,隻要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都能聽出話中的意思。
我暗自撇了撇嘴,微低了低頭,作出一臉無辜狀,希望他們能早點發現我不過是個無害的醬油人。
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可為什麼輪到我頭上時,就那麼不受待見。
隻是片刻功夫,那人去而複返,再進來時麵色已無笑意,和暖的眸中隱隱有些許嚴肅之色。口中卻還是很客氣的道:“有些事情希望姑娘能配合一下。”說罷解開我腳上的捆綁後,將我一把扯了起來,明顯是押解犯人的模樣,不由分說的連拉帶拽的拐過幾道簷廊,停在一處較為寬大的和室前。
“人已經帶到。”那人恭敬的推開拉門。
意料中的一屋子人,一個一個或斜或靠的坐著,隻有正首位的三個人正襟危坐。看著各個很常態,氣氛卻十分異樣。
我小心翼翼的朝四周掃了一眼,目光不自主的落在其中一個青年男子身上,他雙手攏在袖中,雙目微閉,鼻梁高挺,眉眼如畫,神態淡然。一頭堪比女子的黑色長發,束在腦後,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正有些出神,那俊美青年似是感覺到我的目光,極其不悅的挑了挑眉,不緊不慢的睜開眼睛,一雙深邃眸子透著令人窒息的寒意。隻是在抬眼略略掃過時,似有些訝異的頓了頓,但很快又隱去。
目光相交之際,感覺像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心瞬間凜然一寒,我慌忙轉開視線。
“雖說是女子,勸你最好不要再耍什麼花招,不然可怪不得我們心狠,讓你受皮肉之苦。”涼薄的唇微微開闔,話也是冷冷的,聽得叫人心生畏懼。
我暗暗的苦笑了一下,先禮後兵啊,隻可惜我自己都沒搞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好女不吃眼前虧,雖是莫名其妙,但也要入鄉隨俗,有模有樣些,先將這一幫子人糊弄過去,保住自己的安慰再說。
打定主意,我學著周圍其他人的模樣跪坐下來,盡量放低姿態,模仿者《大奧》中人物謙卑的樣子,用最恭謹的敬語,緩緩朝眾人俯下身,道:“不好意思,我覺得我們好像有些誤會。”雖然這個年代的言語多多少少和現代的有不少差別,古言文法還夾雜著各種口音,不過好在大概是能聽得懂的,也算沒辜負口語老師的諄諄教誨。
“哦?這口音可真怪!隻有長州藩的那幫不法之徒才會有這麼怪異的人吧!”一個戲謔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循聲扭頭,正好對上一對似笑非笑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斜靠在隔扇上,微曲著左腿,手搭在膝上環抱著武士刀。鬆垮的隨意的和服衣領微敞,露出一節精致的鎖骨,一張標誌的臉上,滿是慵懶之色,卻有著說不出的危險氣息。
隨著那人的話音落下,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彙集,看得人渾身直發毛。
“誒?什麼長州藩?”我莫名的皺了皺眉,麵對一圈極其不友善的神色,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冷峻的青年低低的冷哼了一聲:“我應該說過,最好不要刷什麼花招。”聲音冷的幾乎沒有任何情感,聽得我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連忙解釋道:“我真的不認識什麼長州藩,隻是因為……因為……”我頓了頓,竟然忘記想托詞了。這叫我現編個什麼理由。
“哦?”慵懶戲謔的聲調再次飄來,帶著讓人凜然的冷意:“看來不給點苦頭是不會說實話的吧……”
“總司!”一聲低喝打斷那人話語,“你這樣會嚇到她的。”和緩的中音裏,帶著成熟男人的穩重。
見有人肯替我說句話,忙將身子俯得越發低了,高聲道:“小女子隻是冒犯了那些人,被他們囚禁起來。實則真不知他們是長州藩人士,也不認識他們,請給位大人明察!”
“恩!”那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忽的似是想到了什麼,繼而道:“聽姑娘口音確實有些奇怪,不知姑娘何許人?家住哪裏?”
一聽被問及身份,心裏就有些發虛,目前除了會說日語,懂一些曆史,其他一概不知。既要有一套合理的說辭,又要能給自己安排個妥當的身份,著實有些困難。
見我遲疑的答不上話,那冷峻的青年有些不耐煩冷冷道:“居然連自己家在哪裏都要想,這樣的人已經沒有審問的必要了。”
“小女子其是清國人,因太平天國起義,戰亂紛爭不斷,家父早年與貴國往來生意,識得一位貴國的僧人,為了避戰火才將小女一家人帶到此處。”不知哪裏冒出來得想法,我脫口而出。
“清國人!”聽到這個身份,旁邊圍坐的幾人有些驚異,越發來了興趣,紛紛將注意力轉移到我這裏。
我點點繼續道:“是的。因海上路途遙遠,家父家母本就身體不好,又不習慣海上生活,加之來到貴國後,水土不服相繼身患重疾,但因年事已高不久便逝了,隻留我一人……”一說到父母,我鼻一酸,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轉,不知道此刻那個時代的自己是怎樣的。
雖說是不假思索的言辭,心裏還是不由得有些佩服我自己的應變能力和編故事的思維。
正暗自的得意,一個平淡略有些沉冷的聲音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在那位高僧的寺廟裏借宿,反而和那幫長州藩人扯上關係。”說話的是一個紫發青年。他的目光灼灼,神情卻是淡如止水,仿佛那道目光能穿透人心。
我被盯得心虛,原本包了一包的眼淚,立刻縮了回去。
我吸了吸鼻子哀聲,道:“一下船就遇到那群人盤查,好不容易過了關卡,路上有遇到亂徒,避險時不小心衝撞了那幫長州人,他們發現我是清國人,見我又是女子就起了惡意,反抗中惹惱了他們的首領。”頓了一下,“我乘他們不注意,跑了出來,中途不小心被發現了,所以才會被追殺。”話到此處,特意的哽了一下嗓子,讓自己顯得更加無辜可憐。
“這麼說,那可真是巧的很呢!”斜斜靠著的青年,眼中寒冷的殺氣又加重了一層,但依舊是一副慵懶模樣。
“我們在下鴨神社設局引他們出來,這邊要去抄他們老窩,你就正好被他們追到此處。”冷峻的青年冷冷的哼了一聲,犀利的目光似能看穿你的心思。
一種可怕的感覺頓時籠罩下來,本來有所緩和的氣氛突然再次凝重。
我忙移開視線,心裏擂鼓一般不安:“小、小女句句屬實,請各位大人明察!”說俯身深深低下頭。
“罷了罷了,阿歲,她不過是個女孩子。”正中而坐的男子抬手拍了拍冷峻青年的肩。
“近藤先生……”青年驚異的看向中年男子,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另一邊的儒雅男子打斷道:“這件事還有很多蹊蹺的地方,在沒有徹底搞清楚之前,做決定還是太早了。”
“恩。”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站起身理了理衣角道:“暫且先把她關著,嚴加看管。”
話音落,一股大力抓住我的後領,像是拎小雞一樣將我從地上拽起來。同時身後傳來那略帶玩味的聲音:“現在說實話還來得及,不過……”略微頓了一下,笑意越發深了:“對女孩子動刀,還是第一次呢!”
一句話讓我後背一陣涼意,有心想要再辯解幾句,還未等開口,就被連拖帶拽的送回到囚禁的小室間。
“最好別打其他的主意,不然現在就殺了你。”慵懶的青年將我一把推進屋,衝我微微勾了勾嘴角。那令人膽寒的弧度,隻那麼一瞬便消失在緊閉的拉門之後。
我有些擔心,害怕他們真的查出些什麼事情來,畢竟是鳩占鵲巢,而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到底之前是個什麼身份,做過什麼事情,又是如何與那群長州人扯上關係的,我壓根一無所知。隻在心中不停的祈禱,希望老天能夠給個恩典,千萬不要查出什麼破綻出來,隻要能活下來,其他的也不奢望了。
思慮了一會,覺得緊張感略微有些緩和。大概是先前注意力一直放在別處,並未覺察到身體上的異樣,這會隻覺胸口處一陣陣的悶疼。
我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想調節一下不適之感,卻在一呼一吸間痛感越發強烈,還有一股氣血在不住的翻湧,又像是被鬱結在心口一般,悶悶的。有心想要解開衣服查看一下,無奈雙手被縛著,隻有咬牙忍著,將身子蜷起來才稍微感覺好受了一些。
時間仿佛被無限放慢,一直期盼的釋放消息也遲遲不來。反而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身體上的不適感愈加嚴重。感覺渾身酸痛一陣一陣發冷,胸口的悶疼也一波比一波越間隔短,那股鬱結在心口的氣血湧動的也越加強烈,仿佛是在無限膨脹,直到極限才會停止一般。
屋中的光線由昏暗到漆黑,又從黑暗到光明。似乎有人影在拉窗後閃動了一下,而後又陷入一片沉寂中。我張口想要求助,卻隻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便再也說不出什麼,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周圍再一次陷入一片沉寂中。
不知又過了多久,屋中的陰影又加深了一層,似已經是下午時分。廊道上再次傳來一陣腳步聲,沉穩中帶著一股威嚴的感覺。
隨著腳步聲臨近,一個頎長的身影映在拉門上,屋中光線瞬間又暗了暗,我艱難的抬起頭。
那身影停了片刻,拉門被緩緩的打開,隨著拉門在鴨居上摩擦出的暗啞聲音,一道陽光不偏不移的照在臉上,暖暖的。
奪目的光線下,視線有些模糊,我眯了眯眼。
赤金的光芒籠罩中,有個俊美的青年立門口處,薄薄的雙唇,緊閉著,隻是那眸子太過寒冷。一陣風,揚起他黑紫色的發絲,伴隨著幾片櫻花的花瓣,在風中飛舞著。
“絕食?”聲音冷肅得讓人有些害怕。
“我……”我試著張了張口。胸口猛的一波疼,似要衝破最終的極限。隻是一個音節就被不自主的呻吟聲吞沒。
終於我再也忍不住,隻覺得嗓子裏一股溫熱湧上來,又甜又腥的。一陣猛咳後,鬱結在心口的脹痛感有了緩解。
看著眼前的一片殷紅,頭“嗡”的一聲,隨著一陣眩暈,視線也變的越來越模糊,最終就連耀眼的陽光都變得一團模糊。
恍惚中,似看到那淡冷的神色有了一點變化,隻是剛剛有一個模糊的感覺,就被一片無垠深沉的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