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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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一片狼藉。地上早已躺著幾個仆人的屍體,或斷了頭,或被人攔腰砍斷,死相慘烈。可見來者都是內力深厚的高手。
兩個高大的黑衣人一手執著火把一手執著劍,將一男一女圍住。那女人緊緊護住身下的少年,滿臉涕淚,烏發雜亂。她懷裏的少年隻著了一件裏衣,明明被濺了一身的血卻麵色平靜,火光映照下眼神竟冷得像冰,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兩個黑衣人。
梁慕是蒙著麵進來的。黑衣人隻當他是自己人,並不警覺。但那少年見了他卻呆愣了一下,現出迷茫的神情來,似乎是認出他並非是黑衣人的同夥,梁慕暗忖自己難道有什麼地方穿幫了。
隻這一晃神,護著少年的女人便撲將上來,用身體擋住了黑衣人的刀劍。黑衣人皺著眉將劍拔出,一把踹倒了她。
“快逃。。。。。阿尹。。。。。”
她一聲接一聲地喊,少年隻呆立不動,麵露哀戚。
梁慕緩過神來,故技重施,衝上前去,以劍虛空在少年頸前劃了一道,左手迅速點了他的穴位,將他翻過身子放倒在地。
那兩個黑衣人見狀大驚失色,“你殺了他?!”
梁慕馬上想到,這些人必是想留活口,自己弄巧成拙,真是倒黴。那二人果真抽劍相向,勃然大怒。
“你不是我們的人!你到底是誰?!”
這一會功夫,門外的黑衣人都竄了進來,見姚尹躺在地上,皆麵麵相覷。梁慕知道事情生變,一匕首砍斷了一黑衣人手中的長劍,一躍而起,扛著那少年從屋側的窗口躥出。
他的匕首是奸商送的,據說削鐵如泥,幸好據說沒有誇張,他今天才體會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快感。梁慕的內力並不深厚,但刀法快,輕功好,點穴功夫無人出其左右,是以在閻王殿才排得上號。然此時扛著人,輕功難以施展,怎麼也甩不掉那些人,隻好同對方比起耐力,一邊跑他還一邊勸人家:“窮寇莫追,窮寇莫追不知道嗎?”如此足足跑了好幾裏地,對方氣力耗盡,才將人甩開入了樹林。
梁慕將那姚少爺隨手往雪地裏一丟,累得隻喘氣,汗也流了滿身,又結成霜黏在身上。梁慕仰頭看著那些被積雪壓彎枝條的大樹,有些不知所措。
這輩子少有逃命的時候,他堅守著職業操守,不願傷了那群同行,這才苦了自己。
梁先生一直覺得一切不具有任務性質的殺人活動都是耍變態,所以他從不殺超出任務範圍的人。當然,他跟善良以及善良的任何近義詞也搭不上邊,這一趟多管閑事,如他認為的,當真是見鬼了。
好半天,直到呼吸恢複平靜了他才解了姚尹身上的穴,掏出懷裏的錢袋一把甩到他的臉上。他有些生自己的氣,卻發到那少年的身上。
夜色漸濃,偶有不知名的大鳥飛過樹梢,幾聲啼叫令人心亂不安。姚尹躺在地上,費勁地扭過頭來看他,並沒有去拿那個錢袋,梁慕已解下了麵上的方巾,這時才發現少年身上是受了傷的,小腿內側上一道長長的刀傷深可見骨,怕是不能走了。
麻煩,麻煩!。。。。。。
梁慕簡直想扇自己一巴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他本想隨便找個地方丟了他,接著是死是活讓老天爺決定,現在卻變成任他自生自滅了,他走不了路,即使不被那些人找到,不被豺狼野獸咬死,也會凍死在這裏。
這個時候梁慕才終於從他的任性中抽離出來,變得冷靜而殘忍。他像看一頭垂死的牲口一般看著姚尹,一會兒緩緩地就著衣袖擦拭起自己的匕首,等匕首終於擦得光亮如鏡,他思考的時間也結束了。
我救不了他,也不想救他。我剛殺了這個孩子的父親,就跑來做他的救命恩人,鬧哪樣?姚知府,你若在天有靈,保佑一下你的兒子,反正這破事我是管不了的。
梁慕將匕首收回懷裏,見那少年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眼神猶如離群的幼狼一般,帶著恨意與幾分微不可察的示弱。梁慕隻當看不見,他一向夠狠心,當下便拔腿轉身走了。
轉身的瞬間,他雖看見少年眼角跌落的淚珠,卻也無動於衷。
他隻能無動於衷。
因為他的處境也不見得較這少年好上多少,本是別人手中的屠刀,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掌控,如何去可憐別人?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梁慕隻走了十幾步便停下了,因為他聽見那少年壓抑著的低沉的哭聲,即使他的親人死在他的麵前,他也隻是麵如死灰,平靜地像死了一般。然而現在,少年在哭。可能是壓抑的爆發,也可能是對黑暗與孤獨的恐懼,可能。。。。。。他隻是一個自私的人。
梁慕停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聽見他帶著哭腔喊道:
“別丟下我。。。。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少年哭得淒慘,梁慕聽著便心生不忍。
他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曾經是丟過一個人的。那時他走得毅然決然,連頭也不回,但是這一次,他卻是走不了了。
見死不救的意誌不夠堅定,梁先生無可奈何地回過頭。
那少年滿身是血地躺在雪地上,哭得那麼難看。他隻回頭望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動雙腿。腦海深處突然就響起一個稚嫩的童聲,“梁慕!不準你丟下我!”
。。。。。。。
天剛剛亮,鎮上的人都還未起。梁慕趕了一夜的馬,在包袱裏的桂花糕吃完之前終於回到了公司總部,小廝甲乙丙揉著眼來幫他開門,又替他牽走了馬。
甲乙丙這名字是梁慕取的。那時這小子的敗家爹在外欠了一屁股債,便把他賣給了時晴客棧,楚封白不是很想買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梁慕卻當機立斷指著他道:“長得一副路人相,便叫甲乙丙吧,在前麵招呼客人也夠了。”說完扭頭衝楚封白笑,他對著楚封白卻是少有笑臉的,於是甲乙丙就這麼留了下來。
此時天色還早,原以為師父還在睡,甲乙丙卻道:“三更便起了,倒是神了,算準了你今早回來,便叫醒我搬了椅子在門口坐著,這時還在等著呢。”
梁慕丟下甲乙丙一路小跑著進了後院。果然看見自家師父坐在他房門前的空地上打著盹,旁邊擺著一張圓木桌,桌上擺著一碟桂花糕和一個白瓷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摸摸瓷杯外壁,還是燙的。他正渴著,便慢慢端起來,小口小口地啜著。
喝了幾口,師父已經醒了,梁慕手腳再輕也瞞不過師父的一雙耳朵。梁慕的一身武功全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師父睜開眼,看梁慕三兩口吃下一塊糕點,這才開口道:“沒有闖禍吧。”
梁慕想起那個少年鋒利如刀的眼神,歎道:“差點,差點。”
他因著那姚尹在路上耽擱了幾日,先是把他帶回客棧替他偷偷找了個大夫,天一亮又租了輛馬車帶著他走小道離開,走了幾日,終於找了一家老實農戶,暗地裏塞給人家一袋銀子,托人家照顧姚尹,隻說傷好了便讓他走了就是,農戶家也實在是窮,便肯為這袋銀子惹上些事非。幾日來少年沉默得如同啞兒,他好像認為不說話便能讓梁慕忽略他是個麻煩這個事實,便能少讓梁慕煩心一般。但坐在馬車裏又總掀開布簾探出頭來看梁慕,心裏實在是怕梁慕半路上溜了。
梁慕就這麼被人看囚犯一樣地盯著看了幾日,終於忍不住找上了一戶人家。
夜裏他同姚尹宿在農戶家,姚尹死撐著睡意伸出手來捉他的袖子,幾日來第一次和梁慕說話,聲音裏滿是疲憊和悲哀:
“我知道你今晚會走。”
梁慕坐在床邊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你和那些人不是一夥的,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夜闖姚府?”
梁慕看他一臉鎮定,實在不是正常人的反應,他剛剛失去雙親,姚府上下更是在一夜間被滅口,他一個大少爺轉眼淪為亡命之徒,今後隻能不停地逃亡,再無安定之日。他卻絲毫沒有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悲痛。
他不禁反問道:
“你幾歲了?”
姚尹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他想鎮定下來,卻還是聽見自己的聲音發了抖:“。。。。。十四。。。。。”
“十四?。。。。”梁慕有些惡劣地逼問,“你爹娘死了,你怎麼不哭一哭?倒是知道我要丟下你時哭得起勁。”
姚尹竟一臉坦然:“我從小住在寥陽祖父家,與雙親素不親近。”
“再不親近也是父母。爹娘死了,你卻半滴眼淚不落。”
姚尹的聲音突然冷得像冰:“我祖父教過我很多東西,惟獨沒有教過我落淚。”
這也是個冷血的人,因為冷血,梁慕丟起來毫無壓力。
有一瞬間姚尹似乎意識到他並不喜歡冷漠無情的人,於是他慌忙補救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傷心難過,隻是再傷心,我也不必對你顯露出來罷了。我。。。。。我夜裏無人的時候,也是流過淚的。。。”
梁慕不為所動,扭頭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姚尹隻好轉移了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我是一個殺手。”
“。。。。我已經猜到了。。。。。”
梁慕突然便有些生氣,因為姚尹看著他的眼神居然帶著幾絲憐憫,他雖然經常可憐自己,卻容不得任何人來可憐他,所以他便幹脆道:
“還有你猜不到的。”
“什麼。。。”
梁慕突然出手,點住了他身上的穴位。他慢慢地站起來,將袖子從姚尹手中抽出,麵無表情地看著姚尹驚慌失措。
“第一,我根本不必等你睡著再走,雖然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因為我可憐你。”
“第二,我不可能帶著你走,你於我而言,不過是累贅包袱。”
梁慕說到這自顧自地收拾好了行李,衝床上的少年微微一笑,觀賞著他的絕望與害怕。
“第三,我既是一個殺手,去姚府自然是去殺人。你萬萬不要將我當做你的救命恩人,相反,你應該將我當做殺父仇人來看才對。”
姚尹聞言睜大了雙眸,一時竟啞口無言。
“你母親為你而死,你雖覺不忍卻不反抗,也看不出有報仇的念頭。要不就是貪生怕死不敢尋仇,要不就是冷血無情,隻在乎自己的死活。”
“無論哪一樣都不為我所喜,救你已是意外,我為何要帶一個我厭惡的人走?”
又瞥見那少年臉上忽生的怒意恨意,便調戲道:
“怎麼?你想報仇了?——我住在廣京城迎鴻鎮上的時晴客棧,你若能活下去,幾年後學好了本事,可以隨時來找我,到了那裏找一個夥計甲乙丙,他自會領你來見我。”
少年似乎想開口哀求,梁慕便先一步點住了他的啞穴,他說不出話,便隻能無聲地落起淚來。梁慕心裏暗道:不過是個孩子,我又何必對他這麼苛刻?
便坐到床上,俯身為他蓋上被子,柔聲囑咐道:“銀子我放在你的枕頭下,天亮後你的穴道便會解開,到時候把你身上這身衣服燒了,換上這農戶家小兒子的衣服,等你養好了傷,有多遠走多遠,最好不要讓別人認出你的臉。”梁慕說到這俯身摸了一手灶灰,輕輕地抹到姚尹的臉上。
這幾乎是他難得的溫柔,姚尹怔怔地看著,忘記了落淚。
“像這樣,卻不能一勞永逸,你若再狠一些,該拿刀劃花了這張小臉才是。”梁慕怕他沒了念想活不了多久,便認真鼓勵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原則上我還是讚成並支持你來找我報仇的。你要耐心,要活下去。”梁慕回想了一下,將姚知府所寫的遺書斷斷續續地念給他聽。
姚尹安靜地聽著,認真地記住了他說的每一句話。
梁慕記不全,便念得有頭沒尾的,念完了,他自覺已沒有什麼臨別贈言了,便拍了拍少年的腦袋,背著行李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得既瀟灑,又無情。
就像他曾經寫在日記本上告誡自己的的那句話一樣,他說:
一個殺手如果有情,就像一個妓女有了處女膜一樣,沒必要,實在沒必要。
梁吃貨科普:
梁吃貨科普:桂花糕做法:1。大米泡一晚上
2。米打磨成漿,鮮桂花洗淨濾水。加一小碗做糖桂花時,將桂花擠出來的桂花水(如果沒有也無所謂)
3。將大米漿、糯米粉、鮮桂花40克、糖、桂花水(或者清水)混合,攪拌均勻
4。選容器,用了一個大概2厘米深的盤子,往盤子裏抹上一層油,倒入麵糊,表層撒上剩下的10克桂花,中火蒸15分鍾即可。脫模取出來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