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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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的時間,許茵茜也背著書包來寫作業了。她進門,照理和席駱延說了今天在教室發生了哪些好玩兒的事情,然後開始說自己有道題目不太會,讓席駱延給她講題目。她絕口不提我在教室的遭遇,這點我有些意想不到。我一直以為她就是一個大喇叭,什麼都會告訴席駱延,每天吃什麼、喝什麼、遇到了什麼、甚至家裏叔叔嬸嬸偶爾因為一點小事兒吵架她也會告訴席駱延。我一直覺得不僅僅是我一個人沒有把席駱延當做老師,她也沒有。
他們開始講題目,我不太想聽,於是先背起書包回去了。
正是放學的時候,學校的人還很多,三兩個的陸陸續續的走出來。我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穿的一條大紅色裙子,款式還是最新的那種,隻是顏色已經有些不正了。嬸嬸一直說,這種裙子就適合皮膚白的女孩子穿,而我這種有些黃黃的女生,就不適合這種亮色的裙子。我知道,她的意思是,這裙子適合許茵茜。
說真的,許茵茜真的是個大美人。她皮膚很好,眼睛很大。雙眼皮很深,一睜眼就像是歐洲女孩子的那種。精致的五官總讓我覺得,她一點兒也不像一個農村的女孩子。隻是她的手告訴我,她是一個幹活幹的很多的女孩,也許農村的孩子早當家,所以她才會從小就很懂事。
“你在看什麼?”一個好聽的男聲突然在我耳邊說。我猛地抬頭,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我捂著我的額頭,真疼啊!
他好像也沒想到我反應會這麼激烈,有些痛苦的叫了兩聲。
“許沛餘,你不是一直很淡定的一個人嗎!”
他這麼一句話,突然讓我想笑。我明明也就十歲,他從哪裏看出來我是一個很淡定的人。就因為平時不愛說話,人家欺負我的時候我不會反抗,所以他把這理解成淡定?我那哪裏是淡定,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偶爾有些手足無措。我媽說,我天生沒有遺傳到他們的好腦子,反射弧特別的長。別人和我說話,我都會答應的慢半拍,從小就看出來,這個孩子長大了沒什麼出息。這是我媽說的,我一直沒機會反駁、證明給她看,我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
他拍了一下我的頭,“你不是撞傻了吧。”我這才想起,他是我那個冷冰冰的同桌。可是明明,他現在正放浪不羈的笑著看著我。哪裏還是那個冷冰冰的人。
我不知怎麼接他的話,我和他僅僅是同桌而已,什麼時候我們到了這麼熟的地步了。
“你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我叫什麼?”他的眼睛裏突然多了一點別的情緒,好像是不開心又好像是理所當然。
“林司忱。”我記得,他叫林司忱。我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記臉記的特別清。無論是誰,和我打過招呼的,知道名字的,我都能一一對上號,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臉盲症的克星!不過,僅限於無公害的人。
我記得,許茵茜說過,班上有個林司忱,人挺怪異的,沒什麼朋友。學習成績不好不壞,家裏挺有錢的,父親是政府當官兒的,來鄉下好像是有什麼別的原因。於是林司忱也就跟著過來了,剛來的時候就一個人冷冰冰的不說話,後來也就習慣了。我突然覺得,那不就是我的翻版嘛!可是,他和我不一樣的是,他有錢有勢別人都知道,沒人敢欺負他。我,嗬嗬,一個小啞巴懂什麼。
“喲喲喲喲喲,你會說話呀!你不是啞巴!”林司忱的聲音突然變大了,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激動。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樣,為什麼要站在這兒和他講廢話呢。
“別走啊。交個朋友吧,許沛餘。我覺得你挺有意思的。”我往前走,他跟著我走。我懶得理他,腳步不自覺的就加快了。
“許沛餘,我知道你不是小啞巴。你剛來的時候,許茵茜就說在班上說過了。”他一隻手拎著書包,另一隻手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晃啊晃。這是我來這裏這麼久,第一次有人和我說這麼多話。除了許家人,就是他了。我繼續低著頭走路,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長,可是還是沒有他的長,他一個人在旁邊一直說一直說,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太久沒有說過話被憋死了一樣,突然這麼多話,這讓我有點想笑。
“許茵茜說,你是她表姐從城裏來。我跟你說,我可想回去了。我想吃哈根達斯了,這裏的老冰棍兒簡直不能吃。我還想去吃一下豆撈,你吃過的吧,就那個新世紀裏邊兒的那家,你一定吃過。我看你穿的衣服鞋子都挺不錯的,你肯定去過。你去過那個新開的遊樂場嗎?我可想再去一次了,從我來了以後就很少和我爸出去,更別說去那兒了。你爸媽帶你去過的吧?好玩兒吧,有沒有什麼新項目。”
我見他越說越起勁,連我幾次想打斷都沒辦法打斷。可是說到我爸媽,我真的聽不下去了。
“你夠了吧!我是從城裏來的,誰說城裏來的就要吃過哈根達斯,就要去過新世紀。我沒吃過,也沒去過,我這衣服鞋子也是山寨貨,不是正版的。鞋子上耐克的勾是我自己縫的,我就是虛榮點兒,不想別人覺得我是個城裏來的土鱉。你很了解我嗎?你和我說這麼多幹嘛!”我也不知道我哪裏來的怒火,一股腦全發泄到他身上了。可是我就是很不開心,我沒有去過新世紀的遊樂場,因為我媽每次都說忙、要做手術。我爸每個周末都幾乎不回家,我媽說那是因為他在外麵有了另一個家。我最初不懂什麼是另一個家,後來我知道,就是他和另一個女人恩愛有加,還生了一個比我還漂亮的女孩子。他帶那個更漂亮的女孩兒去遊樂場,帶她去吃海底撈,她那麼小就穿GIVENCHY的公主裙過生日趴,他給她起了一個美麗的名字,叫許沛希。
我是多餘的餘,她是希望的希。
我穿一雙耐克就被當做富二代,那她算什麼。哎喲每次想到這些我就會心絞痛,我小小年紀卻承受了很多不應該承受的東西。如果我告訴他們,他們死不是還願意和我換呢!我很怕,我從小每天就活在擔驚受怕中,我怕哪天我爸媽離婚了,我得跟著那個每天要做手術的餘主任、我更怕我得跟著那個不看我一眼的爸,還有那個美麗的姑娘許沛希。
我真的不想一下子回憶這麼多不開心的事情,當我從回憶裏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我的臉上冷冰冰的濕漉漉的,我不敢相信我居然還會哭。我以為,我早就習慣了。林司忱有些手足無措的呆在那裏。
“你別逗了,你那鞋我也有一雙,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正版盜版。”他大概是想緩解尷尬,狗尾巴草被他丟在地上,他拉起我的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這鄉下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沒有霧霾,不會得病。”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甩開他的手,我覺得我自己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在水中掙紮了好久好久,路過的漁船沒有一隻願意拉我一把,遊泳的人沒有一個願意伸出手,岸上的人有的在冷眼旁觀,有的在尖叫救命,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伸手,拉我一把。
我好像急需一個人,拉我一把。而林司忱就像是一枝樹枝,他問我,你要不要跟我來。
我們跑了好遠,跑到我跑不動了大喘氣的時候,我們到了。一個小山坡,旁邊是這裏的一個水庫。這裏的人依山傍水,吃水都靠這個水庫。可是每年夏天都有貪玩的小孩在這裏玩兒水溺死,於是家裏人再也不許小孩子來這個地方。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許茵茜來過沒有我不知道,但是嬸嬸說不許去的地方,她一定不會去。
我把書包放在自己旁邊,然後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得不說,鄉下的空氣真的比市區好多了。多久了,沒有這樣深呼吸過了。似乎來了這以後,我的心情就是烏雲密布的。一直以為從此以後我就會這樣一個人孤獨中老了,那多可怕啊,我才十歲可是心好像已經60歲了一樣。每天,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不同,終點永遠不知道在哪裏。
可是好像有什麼在發生變化,我為什麼願意和他說話,為什麼願意和他來。我扭頭看著在往水庫邊扔石子的林司忱。他好像也意識到了我在看著他,但是他沒有回避我的目光。而是開始講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