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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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時間不過轉瞬即逝。
月氏並吞了八大部落,聚集了散居遊民,鼓勵農耕,開荒擴土,領土已經囊括塞外整個版圖,直至隴山為止。
三年前的殺伐和硝煙似乎已經淡去了,不管在外人眼中月氏王是如何暴虐,但在月氏族民心中,月氏王永遠都是大漠的神祗。
江寧時有信來,他九弟莫纖塵竟然真的沒有死,隱姓埋名住在江畔漁排,他帶著小三兒安居在廬州府,在一家歌舞坊作琴師,閑暇時也會為舞姬們畫些畫像賺點銀子,雖然清貧,但卻樂得自在。
司馬夜也會回信聊些近況,隻是沒問江寧和秦少川之間的事,因為他從特殊渠道得知,秦少川好事將近,這些再去深究已經毫無意義,兩個男人之間,原本就是有悖倫常,且不談被親朋祝福,就算是接受恐怕也是不可能的,秦少川選擇娶妻生子並非怯懦,而是順應天意。
桌案上信箋散亂,燭台上燭火將盡,燈芯噼啪豆火跳動,司馬夜感覺頭有些疼,也未叫人添燭,懶懶靠近四方椅裏,閉眼假寐。
燭火終於燃盡,“咻”一下熄滅,藍煙嫋嫋而上,黑暗沉沉的壓了下來。
一雙柔軟的手抵上太陽穴,不輕不重的按壓。
司馬夜舒服的歎了口氣,也不睜眼,自言自語道:“突然想吃南瓜粥了。”說罷還砸吧了下嘴。
身後人噗呲一笑,也隻有在她麵前,司馬夜才會褪去鋒芒表象,露出些孩子氣。
想起王爺大婚那日,她辭別王爺一路跟到滿月樓,一眼看到燈火通明的一角,身披永夜黯淡的他,當時就模糊了雙眼。
王爺說,自從江寧走了後,阿夕身邊沒一個知根知底的人,更沒有一個說得上話的人。
他給不了寒涼夜裏一盞熱茶,給不了向晚風中一襲寒衣,給不了寂寞歸途詩酒年華,給不了塞外長歌兩騎悠然。
……雲霧,你就幫我照顧他吧,讓他在冰冷的四方王庭裏,能感受到些許暖意,他想要的並不多,隻是一個陪伴而已。
一身喜服的王爺,垂手立於紅綢錦簇的王府大門前,目送她登上馬車,她回首,那融在滿目熱烈絳紅中的身影,枯槁的就像是滿庭葳蕤下無奈盤踞的老樹根,命運使然,無從掙脫。
司馬夜快睡著了,雲霧拍拍他的肩,“去榻上睡吧。”
這一拍,卻讓他清醒了不少,睜開眼,懶懶抱怨:“那些人叫我立妃,吵得頭疼。”
雲霧笑道:“你不想立妃麼?月氏王今年二十三,風華正茂,正是成家的好年紀。”
司馬夜霍然站了起來,有些不高興的盯了雲霧一眼,“你明知道我不喜歡聒噪的女人!”
雲霧掩嘴偷笑,黑暗中司馬夜的眸子熠熠閃光,她忙止住笑,“你若不想,他們也沒辦法,總不會將人卷了送你寢宮來吧。”
司馬夜道:“他們當然不敢,隻是都覬覦大妃這個位子,叫人心煩。”話音未落,他彎腰探近雲霧,一語驚人,“雲霧姐,要不你嫁給我吧。”
“呸!”
雲霧漲紅了臉,狠狠瞪了司馬夜一眼,突然就想起王爺,現下才意識到,雖然是玩笑,但司馬夜總有一天也是要娶妻的,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婚姻就是王權路上的祭品。
“我去睡了。”司馬夜打了個哈欠,往床榻走去,身後雲霧突然道:“我嫁給你吧!”
司馬夜頓住了腳步,不可思議的轉過身,黑暗中看不清雲霧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她破釜沉舟的決心。
“大妃的位置若一直空缺,就會引起各個派係的紛爭,一旦內亂,政局不穩,百姓就會受苦。”雲霧悲哀的一笑,“我本就沒有什麼以後,一個大妃的位置,至少能保證我下半輩子安穩無憂。”
司馬夜平靜的說道:“即使你不是大妃,有我在的一日,也能保證你衣食無憂,我方才隻是玩笑,你莫要往心裏去。”
“你嫌棄我?”雲霧狡黠的笑。
“我怎麼會嫌棄你。”司馬夜表情認真,“我是怕耽誤了你,這不是玩笑,一旦你嫁給我,就是一輩子的事,你以後若是遇到中意的人,後悔都來不及。”
“不嫌棄就行。”雲霧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隻要能幫到你,我無所謂的。”
司馬夜還要說什麼,雲霧推了推他,“去睡吧,明日再談。”
……
日不染沉秋,漏夜一場雨,潤了一夏幹涸黃土,涼了枯秋一片蕭索。
一大早,一騎穿越肅州城門,馬蹄卷起獵獵秋風,直奔肅州藩王署,來人騎術精絕,一身窄袖胡服,袖子上插月氏鷹羽徽記,馬鞭赫赫生風,吆喝聲響徹肅州長街,一臉喜色。
王署前廳正例行公事,開每三日一次的早會,前廳坐滿了首府各處官員,段阡陌端坐首席,正聽下麵人彙報帝都的消息。
“皇上龍體抱恙,現朝中政務均是二王爺輔佐太子處理,太子已然親政。”
段阡陌點點頭,問:“太醫院請脈的脈案是怎麼說?”
“據說是肝鬱氣結,風寒浸體,四年前唐歡叛逆,聖上那時一連幾日未曾休息染上的病,最近加重了些,偶有嘔血。”
段阡陌眉心一跳,心裏泛起一陣寒涼,雖說兄弟間並不親厚,但畢竟還是兄弟,現天子龍體抱恙,若是有個好歹,朝中又要亂成一氣。
正沉吟著,從半掩的門縫見一人由五福帶著,遠遠的從正門穿了過來,那人一身胡服,兩手端著一本紅色文書。
他不禁皺起眉,站了起來。
“王爺,月氏來使求見!”
“進來!”
那人跨了進來,行禮時,段阡陌就盯著他手中的紅色燙金請柬,心中突突的跳個不停。
“……大婚定在本月十五,月氏上下屆時必恭迎王爺大駕……”
那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他耳中一陣陣的嗡鳴,一口氣提不上來,隨即兩眼一黑就栽了下去。
在夢中他痛罵自己,隻許他立妃生子傳承子嗣,為何聽到阿夕大婚,就會氣急攻心這般難受,若將心比心來想,自己大婚那一日,阿夕該有多傷心。
“王爺,王爺……”
榻邊有人小聲抽泣,段阡陌心中鬱悶,卻不得不睜開眼。
“王爺,你醒了?”
西藩王妃哭得梨花帶雨,見他醒來又破涕為笑,“大夫說王爺的舊傷又犯了,敷了藥,現在可還疼痛?”
王妃是內閣大學士的獨生女,知書達理溫婉可人,段紫陌為他選親看來還是用了心的,並非隨意指戶人家。
她這樣一問,肩胛處確實是隱隱作痛,段阡陌扯了個寡淡的笑,溫言道:“還好,你照顧了幾個時辰,去歇著吧。”
王妃不放心,拍拍他的手,微笑問道:“王爺要用點粥麼?”
段阡陌沒有一點胃口,未免她操心動了胎氣,就點了點頭,“讓下人來侍候吧。”
王妃乖巧的一笑,起身去換下人,沒一會毛尖托著紫檀木盤進來伺候段阡陌用粥,王妃便倚在榻邊坐了下來。
她笑看著段阡陌一口口吃粥,兩手習慣性的撫上圓滾滾的肚子,緩緩道:“還有一個月就要臨盆了,這小家夥這幾日鬧騰的很,攪得人夜裏都睡不好。”
段阡陌看向她,有些歉然,大婚後一直拖著未圓房,她娘家人一直來信詢問,才在兩個月後例行公事的圓了房,未想就那一次便懷上了,他便借口分了房,這女子若是刁鑽任性,他還能理直氣壯的生疏她,可偏偏她卻是個知趣的賢惠女子,有時候乖巧的讓人心疼。
“讓龍井在暖閣裏擺張小榻,夜裏就讓她照看著吧,大夫今日把過脈沒?”段阡陌問。
“請過脈了,說是孩子很好,王爺放心。”
段阡陌見她一臉喜色,心中鬱悶便消了些,心想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有什麼好求的呢,阿夕娶了雲霧,來年隻怕也會喜得貴子,他所願也就是阿夕能幸福,雲霧也確實是個好女子。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阿夕就是他這一生裏的信仰,能遠遠遙望他安好足矣。
十月初五,青海快馬來報,銅礦塌方,當地官府將大山戒嚴,初查是黑火藥引起的礦脈崩毀,佃戶雇工死傷無數,因為雇工大多數是當地土著,一石激起千層浪,死者家眷和宗祠子弟近千人大鬧府衙,已經發展成暴亂,十萬火急!
段阡陌連夜啟程趕往青海,另派五福將五車賀禮送往敦煌,兵分兩路同時出發。
十月十三,月氏王庭一騎絕塵,以電射的速度向隴山飆風般馳驅,塞漠發來急信,暗衛探得途徑青海的隴山要道,被英喆布下了埋伏,段阡陌一行必遭伏擊!
塞漠的消息錯不了,段阡陌從肅州出發已經八天,按時間來推斷,他就在今日進入隴山,穿古道入青海。
英喆和塞漠目前的爭鬥如火如荼,英喆若奪回兩州,他統治青海的勝算就會大一層,為什麼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危機!?
段阡陌一行是趕赴出事礦點處理善後事宜,隻會帶上數百護衛,若是中了英喆的埋伏,焉能逃生?
司馬夜卯足了勁揚鞭策馬,身體低俯馬背,隻望插上一雙翅膀,即刻就飛到隴山。
段阡陌,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