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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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塞漠一張看不出任何用意的笑臉,阿夕先是頭腦發麻,隨之開始暗自忖量,究竟是哪裏露出了破綻,被他發現。
不,塞漠不一定能確定,也許隻是在詐他,所以,要冷靜……
“聽說月氏有個雙生子的傳說,但凡雙生子都會受到詛咒,我很好奇,要是月氏的百姓知道他們的王還有個孿生兄弟,會怎麼樣?”
阿夕心中一震,原來塞漠什麼都知道!
塞漠看他的臉色,也無需再試探了,他是個敞快人,不喜歡旁敲側擊來那些個虛的,不痛快。
揮退了屬下,他斜斜靠在草垛上看著阿夕,表情是在笑,眼神卻毫無笑意,“別以為老子豪爽就是傻,大智若愚你聽說過嗎?”
阿夕緩緩坐直了身體,慢條斯理的整整袖子,看向塞漠:“怎麼發現的?”
“我的婆娘瞪人的眼睛裏有溫度,那眼神裏的小火苗撲哧撲哧的能把我瞪得全身發燙,你學不來他!”琥珀般的眸子裏,不知道是篝火在跳動還是他毫不掩飾的情意湧動。
阿夕竟然有些動容,靜靜的聽他說。
“他不會害羞,不會臉紅,像一隻火狐,狡猾中帶著一股子狠勁,我就是喜歡司馬晴的潑辣不做作,哪裏像你這樣,外麵看是個冰坨子,裏麵還不知道包的些什麼玩意兒!”
塞漠對司馬晴的心意到底有多真,阿夕不能確定,但比那個人強太多,至少他能清楚的區分,真假之間的細微差別。
而自己跟在段阡陌身邊那麼長時間,真真假假那麼多次,他都沒有一點察覺。
“我要是連喜歡的人都不能分辨,就是平白侮辱了‘喜歡’兩個字,在西羌,喜歡一個人,可是最聖潔的事。”
“我現在告訴你,我喜歡的不是你,你跟著我也沒有用……”
“那我現在就走!”
塞漠的話被打斷,有些氣憤,他坐直了身子,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盯著阿夕,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可以走,讓我婆娘來換!”
“不可能!”當即拒絕。
“怎麼就不可能了。”塞漠有些不忿的湊近了些,擰著眉毛嫌棄的說道:“我喜歡的又不是你!”
阿夕有些啼笑皆非的看著他,這人的腦子究竟是什麼做的?
“他是月氏王,不可能跟你回青海,況且他也不喜歡你。”
塞漠不樂意了,“感情都是幹出來的,我這麼喜歡他,跟了我再培養培養感情,他自然就會巴心巴肝的喜歡我,誰說現在不喜歡以後就不喜歡了?你腦子有問題吧!”說罷還不屑的“切”了一聲。
阿夕難得心平氣和的強調:“重點是,他是月氏王,是個男人,不可能跟你回青海下嫁給你!”
“不嫁也可以啊,咱們來個聯姻,夫夫平等!”
阿夕語塞……
塞漠不耐的揮揮手,道:“行了,先培養感情,聯姻的事,從長計議!”
話畢,他盯著阿夕,嘴角一抹冷笑,“在他依了我的情況下,有些事可以對他妥協,但若不依我,你和他的這個秘密,足夠讓我用最快的方式得到他,這是不恥的手段,不要逼我用。”
阿夕不置可否的一笑,別開了頭。
來時的古道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腳下的土地卻有沉渾的震動,漸漸越來越清晰。
塞漠站了起來,其餘五十多人全部圍了過來。
從馬蹄傳來的震動,阿夕判斷來人不會超過三十人,馬蹄下裝了鐵蹄,不是敦煌和肅州常用的軟鐵,而是適合青海高原的黑鐵。
他心下暗道不妙,人已經站了起來,緩緩後退。
全神戒備的塞漠卻一把抓住了他,桀桀笑道:“想跑?難道不想看看來的是誰嗎?有可能是來救你的哦。”
人聲已近,為首的男子高踞馬上,縱然是一身招搖的銀白衣袍,卻恍若同黑暗融在了一起,一頭黑發垂落至馬腹,似暗夜中的巫神,看不清麵容,卻有一雙聚滿精粹的眼眸,光滑流轉間,顧盼生輝。
他下馬,從暗中踱步而來,載著沉沉寒涼,撥開夜霧,緩緩走來。
“英喆!”
塞漠迎了上去,兩手搭上他的肩膀,姿態親昵。
男子很美,美的過於陰柔,他有一副微微上挑的眉,眉梢用筆勾勒過,在他渾然天成的五官上,就如同國手錦上添花的揮毫,使得他的容顏愈加柔美,卻失了男子特有的線條。
他淡淡的笑,視線從塞漠臉上移到後麵的阿夕身上,那眼神讓人很不舒服,寒氣襲體。
而他看向塞漠的目光中,卻帶著縱容和討好。
“不想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嗎?”
塞漠一怔,向後看去,大鬥篷裹著一個人,被兩個男人抬了上來。
在塞漠的驚喜呼聲中,阿夕臉色突變。
司馬晴木然的站著,眼神空洞,兩手垂立,像一隻寒風中瀕死的蝶。
“你對他做了什麼?”阿夕憤然,將司馬晴摟在懷裏檢查傷勢。
塞漠也有些緊張,英喆的手段陰狠,他有些保不準英喆會對司馬晴做些什麼,“你把他怎麼了?”
麵對塞漠的質問,英喆眼中閃過一絲痛心,隨即消失,他笑道:“塞漠喜歡的人,英喆必然是好好對待,直到你玩膩了為止,他隻是被下了藥,很溫和的,天亮了藥性就散了。”
塞漠放下了心,從阿夕手裏搶過司馬晴抱在懷裏,想到英喆剛才那句‘玩膩了為止’的話,像是對阿夕承諾一樣,說道:“司馬晴是我塞漠真心喜歡的唯一一個人。”
從阿夕的角度,清楚看到英喆眼中陰鷙的怨恨。
“你怎麼會在這邊,又怎麼會找到司馬晴的?”塞漠問。
英喆慢條斯理的撣撣華麗的衣袍,道:“你去敦煌太久我不放心,所以將宮裏的政務交待好後,就帶著人出來找你,還沒到敦煌便打聽到你已經回返的消息,在路上遇到他一個人,他說他要跟我來找你,便帶著他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阿夕會敲開司馬晴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塞的都是些什麼!
司馬晴已經不是第一次自作主張的壞他的事了,現在兩個人都落在塞漠的手裏,如果塞漠手段卑鄙一些,現在就殺了他,擄走司馬晴,那麼月氏必將大亂,西羌趁虛而入拿下敦煌,便是手到擒來的事了。
“你可以回去了!”塞漠對阿夕道:“我不幹涉你回去做什麼,也不會將你的秘密告訴別人。”
英喆勾著唇,將視線在司馬晴和阿夕臉上來回移動,阿夕戒備的盯著英喆,這個人不可信,他必須除掉他!
英喆也回視阿夕,眼神告訴他:你想的同我一樣!
“還是讓我送他一程吧。”英喆對塞漠道:“畢竟人是我們弄來的,萬一這個月氏王替身有個什麼閃失,你的心肝寶貝可就無心待在你身邊了,你說是麼塞漠?”
塞漠心想這話在理,萬一司馬晴的親兄弟在路上被馬賊殺了或是被狼吃了,司馬晴不止會傷心,還必須回月氏王庭,這樣就不能待在他身邊了。
“也好,那就麻煩你走一趟了!”塞漠感激的拍拍英喆的肩,這個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兄弟,身心都交給了他,卻不求回報,有時候讓他這個粗礦的漢子都有些愧疚的無顏去麵對。
“走吧,我尊貴的朋友!”
英喆欠身做了請的姿勢,阿夕在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下,沉著的蹬上了馬。
他勒緊韁繩回眸,“塞漠,司馬晴若是少根汗毛,我便是傾盡所有,也要踏平你青海,不死不休!”
馬匹絕塵而去,塞漠怔怔的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在回味阿夕的話,懷中的司馬晴空洞的眼睛,微微的閃爍了一下。
天剛蒙亮,一陣涼風卷起了雪花,一行三十人疾馳的隊伍,在英喆的一個手勢中緩了下來。
阿夕偏頭看了旁邊的英喆一眼,淡淡道:“還有五天就能到月氏的領土。”
英喆笑了下,緩緩吐了口氣,看著那口白氣迅速湮滅,他唇角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是啊,還有五天。”他看向阿夕,很認真的看他的五官,最後皺起了眉頭,“你確實很俊美,卻不精致,塞漠從來都喜歡男生女相的少年……”纖指拂過精心勾勒過的眉梢,那一抹風情就像是冰寒陡峭中頂風綻開的紅蓮,雖驚豔天地卻也孤寂於天地。
他從阿夕的臉試圖找尋塞漠鍾情於司馬晴的原因,他鍾情於塞漠,一心跟隨塞漠,將心和身體完全交付,得到的是愧疚的眼神和沒有溫度的器重,他的視線永遠跟隨那一人,而那個人的視線從不在某一處逗留。
正因為塞漠的濫情,英喆雖幽怨卻不擔心,直到塞漠的視線終於在某一處停駐,他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脅。
“我們來玩一個遊戲。”英喆抬起執馬鞭的手,指向前方,“我讓你十丈,能避過我的箭,就算是你贏,我便放你回去,怎麼樣?”
這根本就是蠻夷用來取樂的殘酷遊戲,看著奴隸在不可能逃脫的情況下倉皇逃竄,用別人的痛苦來取悅自己。
阿夕拒絕不了,英喆的目的就是現在殺了他,然後把屍體送回月氏,那些隊王位虎視眈眈的族長的長老一旦升起內亂,月氏就會大亂。
就算是他能逃得一命,雙生子的秘密卻握在英喆手中,所以,現在不是他死,便是英喆死!
阿夕狠狠的看了英喆一眼,夾緊馬腹,突然就電射出去。
英喆還真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快,在阿夕策馬奔出五丈時,他拿出了袖子裏小巧的弓弩,不緊不慢的瞄準。
七丈、八丈、九丈、十丈!
英喆扣動機簧,弩箭破空射出!
同一時間,前方馬上的人突然墜落!
“追!”
一聲令下,三十個護衛全部策馬出動,想雪原中亡命奔逃的人奔去。
阿夕瞅準時間從馬上翻落,還是被弩箭傷到了腰,弩箭是貼著皮肉擦過去的,幾層衣物全都破了,一條長口子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他拔足奔逃,眼見後麵蹄聲已近,心內絕望,手中緊握著匕首的掌心,已經浸出一層冷汗。
絕望的不是麵對死亡,而是將要成為這蒼茫雪原中一具無名的死屍,無人認領的遺骸。
什麼阿夕,司馬夜,都將成為他帶入輪回的記憶。
抬起匕首,目光一凝,眼前浮現的是段阡陌的臉,自嘲的一笑,隨即升起一種惡意的想法。
段阡陌,既然活著時你認不出我,那麼,就送你一張永遠認不出來的的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