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裏，洋溢著歡聲笑語。
    課外活動，她們約了跟二班幾個女生打排球。
    幾個女生催促郭單霞：“快點兒，今天咱們使使勁，非贏她們不可！”
    方雪兒遺憾地埋怨：“昨天單霞沒去，我們被笑慘了。今天要讓她們明白：三班女子別動隊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郭單霞回應地擼擼衣袖，她是班有名的大力士，加上性格豪爽直，男生背地裏給她起了個外號，叫“郭大俠”。
    喬夢揚沒有參與到“激昂”的隊伍中，低頭在床上找著什麼。“夢揚，快點兒呀。”換上運動衣的楊帆時刻不忘自己班長的職責，催促道。
    喬夢揚繼續尋找著什麼，遲疑地回答：“我，還有事，不想去了。”
    “你有什麼事啊？”方雪兒不解地問，一雙眼睛蹙成上弦月。
    “又要看書是不是？喬夢揚，你在書裏找黃金屋呢！告訴你，那可是兩千年前的事了！”一個女生說道。“你說的恐怕不對，我想，喬夢揚是想找她夢想中的另一半吧！”女生們頓時有了話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郭單霞鼻子一抽：“哼，我才不做書呆子呢！”
    “整天心高氣傲，還真是搞不懂你呢！”一個女生隨口說道。
    “我是那樣的一種人嗎？”喬夢揚鼻子一酸，懸在空中的手臂陡然間垂了下來，莫名其妙接著又說了句，“那也好吧。”
    楊帆瞪了一眼剛才說話的女生，“你們都說了些什麼啊！不知道不要亂說話。”她大姐般的維護喬夢揚，“夢揚，心情不好，跟我們一起去吧，別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大家也是無心之過，誰不知道你啊！”方雪兒也體貼入微地關切道。
    “走啊，那邊已經‘宣戰’了！”宿舍外一陣喧嘩，搞不清楚狀況的郭單霞指了指窗外說。
    喬夢揚一陣酸楚，許久才緩過神來：“單霞，看見我的《E時代》了嗎？”
    “沒看見沒看見。”郭單霞不耐煩地回道。
    喬夢揚想了想，瞪大眼睛：“你不是昨天跟我借過的嗎？”
    郭單霞猛然想起，停頓了一下，略顯不滿地：“想起是我你還問？”
    喬夢揚倒像欠了她的：“那，書呢？”
    郭單霞拿出書包，翻弄了幾下，然後問旁邊的女生：“看見書了嗎？”幾個女生都搖搖頭。郭單霞找了又找，不耐煩地發起牢騷，“真是，早也不說。”喬夢揚張了張嘴，郭單霞終於從床角翻騰出書來，扔了過去，“給你破書。”
    喬夢揚接過書，沒有說話。大家熱火朝天地走了，宿舍裏隻剩下喬夢揚一個人。她坐在床上看了一會書，大概覺得宿舍太安靜了，停了一會兒，她來到了離宿舍不遠的籃球場上。
    她坐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有些鬱悶和悲傷。如果沒有那次車禍，她現在已經坐在高中的課堂上了。兩分之差，她的命運發生了徒然改變，不得不走進職高的大門。喜歡讀書的她隨手拿起本官方的指定課本，左看右看。又翻開一本時尚雜誌，上看下看，腦子裏湧出一些奇怪的念頭：它們會有什麼聯係呢？是兄妹嗎？還是同盟國？是協約國吧！不知道跟哈雷慧星有沒有什麼關係？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喬夢揚越是企圖尋覓某種神秘物質，卻越發大惑不解。
    正當喬夢揚處於冥想狀態的時候，突然一個籃球飛到她的腳上，打斷了她發散的思緒。她抬起頭，看到劉宇宙站在她麵前。
    劉宇宙穿著運動衫，腳蹬球鞋，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對不起，我在練球。”
    喬夢揚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不滿意這時候有人打擾她，轉過身，給了劉宇宙一個不偏不倚的背影。
    劉宇宙囁嚅地說：“我拿我的球。”
    籃球還依偎在喬夢揚腳下，劉宇宙繞她半周，過去撿球。劉宇宙剛彎下身子，喬夢揚用腳輕輕一撥，籃球蹦蹦跳跳地跑遠了。劉宇宙瞪大眼睛，不滿地看著她。每次劉宇宙都摸不透她的思維，剛才她還乖乖轉過身，等著他去撿球。誰知轉眼她又變了，把球打發到了兩米之外。
    “你不是讓我撿球嗎？”劉宇宙不滿地問道。
    “我攔著你了嗎？”喬夢揚反問，義正詞嚴。
    劉宇宙沒招了，隻好朝還在滾動的籃球跑去。劉宇宙撿回籃球，開始在旁邊的籃球架上投籃。籃球碰撞著籃板，發出哐哐的聲響。喜歡安靜的喬夢揚被撞擊的聲音幹擾，書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來到了另一個籃球架下，找了個陰涼處坐下來。
    剛翻了兩頁，籃球又砰地撞到她胳膊上，書也落到了地上。劉宇宙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笑嘻嘻地：“我不是故意的——”
    喬夢揚站起身，好像生氣了，眼睛瞪大看著他。劉宇宙一臉誠懇地：“真的，是球跑過來的，不是我跑過來的——”
    喬夢揚眉頭豎起：“你是說，是球把你扔過來的？”
    劉宇宙霎時間又癟了：“不是，我把球扔過來的。”
    劉宇宙的伎倆瞬間被喬夢揚戳穿了，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
    喬夢揚警告他：“劉宇宙，你要是再搗亂，我有辦法對付你。”
    劉宇宙急忙：“不不，我真不是搗亂，我是——”
    正當平常怪話連篇的劉宇宙吭吭哧哧的時候，幾個男生跑過來了，劉宇宙急忙來了個鴿子翻身，拿著球朝男生們跑去，一會兒便消失的沒了蹤影。
    喬夢揚再次在原來的樹蔭下坐下，繼續她的獨處時光。夕光斜照，把她變成一個美麗的剪影。
    突然又一個籃球飛過來，正中喬夢揚的後背。喬夢揚憤怒了，騰地站起來。抬頭一看，吳經緯站在她麵前。
    “吳老師，你？”
    喬夢揚立刻熄了火，朝他笑笑。對學生來說，老師是不好隨便惹的。
    吳經緯走過來，拿起籃球：“對不起，碰到你了。”
    喬夢揚搖搖頭：“沒什麼。”
    吳經緯沒有拿球走上球場，而是傳給了身後的高鵬，他走到離喬夢揚不遠的地方站住，期待地望著她周圍的那片樹蔭。喬夢揚感觸到夫子吳的意圖，還是泰然地坐在那裏，裝作不明白。讓讓座位？大概沒有必要吧。公交車上應該讓座給……可這是籃球場，籃球場也要讓座嗎？好像沒人這樣說過。再說讓座是讓給特殊的人，比如說孕婦，他是孕婦嗎？不是。那我為什麼要讓座給他？我也很熱，我也喜歡樹蔭。物盡天責，適著生存，這就是社會。喬夢揚自私地打著心裏的小算盤，畢竟人無完人。還是理解萬歲吧。
    不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最少也該懂得尊敬師長啊。吳經緯似乎恨恨地撿起一個石塊，向一邊甩去。一陣季風吹過，石塊在風的阻力下偏離了軌道，差點打著喬夢揚。吳經緯連忙轉過身來道歉，“同學，對不起……”
    喬夢揚沒說什麼，挪了一下位置，又低頭看雜誌了。
    操場上高鵬在投籃，球歪了，朝吳經緯飛去，吳經緯抬起腳踢了過去，結果也歪了，差點又碰到喬夢揚身上。喬夢揚看了看吳經緯，彈彈身上的土，又去看雜誌去了。
    “並非所有的失敗，
    都意味著失去；
    並非所有的幻滅，
    都隻是一個結局；
    你難道不知道另外一種人生？
    -——永不放棄！”
    喬夢揚愣愣地看著書上的那幾句話，不知不覺地讀出聲來。
    “並非所有的失敗，
    都是懦夫的淚滴；
    並非所有的幻滅，
    都無法從頭做起；
    你難道不知道堅毅和勇敢？
    -——永不放棄！”
    詩歌觸到了喬夢揚那根最敏感的神經，她的聲音逐漸放大，顫抖起來。
    “並非所有的失敗，
    都是英雄的片尾曲；
    並非所有的幻滅，
    都是令人心碎的回憶；
    你難道不知道機遇和重生？
    ——永不放棄！”
    吳經緯大聲地接了上去，眼中流露出一種讚賞。喬夢揚恍惚間抬起頭，看著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老師，臉上透出一種驚訝，“吳老師，您怎麼也……”
    “我也是偶然看到，覺得不錯，就記住了。”吳經緯一臉驚奇地看著她。
    喬夢揚露出淺淺的笑，心裏不由為剛才關於“樹蔭”的想法感到歉意。
    “糟糕！”吳經緯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腦袋，“我剛上任，你叫什麼……”
    “喬夢揚。”
    “對不起，剛才我沒想起來。”
    “老師想著的一般都是兩極，最優秀的和最差的，像我這樣普普通通的，沒人會記住的。”
    “好像有道理。”吳經緯開始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刮目相看了，“不過，等一下，你剛剛的意思是……難道你不是好學生嗎？”
    “對學生的評價隻取決於成績嗎？”喬夢揚答非所問，眼中有著回避的光。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你……”
    “覺得我什麼？”喬夢揚打斷了他的話，話語裏隱藏著一絲銳利。
    “我覺得你像一個好學生。”吳經緯笑笑。
    “是嗎？”喬夢揚指了指旁邊的書，“因為這些裝飾品嗎？”
    “不，你別誤會，我說的是感覺。”
    “感覺？”喬夢揚抬頭望著頭頂上枝葉繁茂的大樹，又緩緩地低下頭，“那麼評價一個人的標準又是什麼？”
    “這個……很多方麵，比如……”
    “謝謝您，不過不用回答了。”喬夢揚打斷他的話，仍舊友好地微笑。
    “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吳經緯總結道。
    “老師，請您不要輕易地去評價一個人，好嗎？”
    “哦……”吳經緯略有疑惑地望著她。
    “對不起，我先走了。”喬夢揚抱起書，欲轉身離去。
    “等一下。”吳經緯突然喊住了她。
    “有事嗎？老師！”
    吳經緯想了想，說：“能到我辦公室一趟嗎？”
    晚自習時候，喬夢揚走進吳經緯辦公室，吳經緯拉過一把椅子，“來，請坐。”喬夢揚不坐。“喝水。”吳經緯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喬夢揚受寵若驚地：“吳老師，您？”
    “叫你坐你就坐，我可不是叫你來罰站的！”
    吳經緯微笑著說道，喬夢揚忐忑不安地坐下了。
    吳經緯看著喬夢揚，眼神流露出欣賞：“聽課任老師說，你是咱們班學習最好的學生，對吧？”
    “老師，你真能諷刺人。”
    “我這可不是諷刺你嗬？在操場上，我就想你一定是個用功的學生。”
    “你怎麼知道？”
    “憑感覺。對，是憑感覺。”吳經緯收拾了一下桌子，拿起一本書，“我讓你來，是想考考你，行嗎？”
    “考我？”喬夢揚瞪大眼睛。
    “對，課任老師不是說你學習好嗎？我也聽說，你隻差兩分沒考上高中，這麼說學習基礎應該很不錯嘍！現在我就考考你，看你的學習基礎是真好還是假好？”
    “是嗎？”喬夢揚目光中隱藏著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黯淡。那種感受，不單單是遺憾，還有心碎，是夢想破滅的聲音和疼痛。喬夢揚不願再去回首過去，不想翻動那段永遠不想再翻動的回憶。如果真的是因為她的能力問題，她現在的感覺應該是欣慰，而不是痛心惋惜。她憎恨命運所給她的那次意外，對於一個人來講，實在過於殘酷。好在都已經過去了，忘記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喬夢揚愣了愣，又振作起來。
    吳經緯突然用英語問：“你是怎樣看待人生和學習的？”
    “我認為學習是人生的最大樂趣和享受。”
    吳經緯又問：“我國唐宋散文有哪八大家？”
    “韓愈、柳宗元、歐陽修、王安石、範仲淹、蘇洵、蘇軾、蘇轍。”
    “角的形成與射線旋轉的方向有關，我們把按逆時針方向旋轉所成的角叫正角——”“按順時針方向旋轉所成的角叫負角。如果一條射線不做任何旋轉，這時我們認為它所形成的角為零角。”
    “果然基礎不錯。好，你過關了。”吳經緯寬慰地鬆了一口氣。
    “老師，你還沒告訴我什麼事呢？”喬夢揚問。
    “哦，”他回身拿出一個文件，“這裏有份職業大學招生簡章，你看看。”
    “你是想讓我考職業大學？”
    “我想讓你帶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