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宇宙惡作劇的興致還沒消退。上課前，他拿起粉筆，刷刷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誰在粉筆盒裏放的蛇？站出來！”好像小蛇根本就不是他放的，他變成了伸張正義的俠客。    教室裏的學生看看黑板和劉宇宙，一張張臉上波瀾不驚的表情，他們已經習慣劉宇宙的惡搞了，各自看書的看書，寫字的寫字，沒有人呼應他。劉宇宙見大家不反應，又加大了力度，轉過身衝幾個前麵座位上同學喊：    “是誰幹的？誰幹的？是不是你？是你？那就是你！你說不知道？你也說不知道？你還是不知道？那好，都不知道？都給我站起來！不準坐下，不準說話，不準吃飯，不準睡覺，不準眨眼，不準喘氣！”    還是依舊沒有人搭理他，劉宇宙像在演獨角戲，突然一下子冷了場，一時不知道怎樣收場了，僵在那裏。佟凡走過來，劉宇宙像遇到了救星，急忙拉住佟凡：“佟凡！是不是你幹的？”佟凡也不答話，甩掉劉宇宙的手，上前拿起黑板擦，把劉宇宙寫的字噌噌噌給擦了。劉宇宙急了：“佟凡，怎麼給擦了？你別擦啊！”    佟凡是班裏有名的冷麵帥哥，是女生們暗中冥想的那種，平時不苟言笑，淡定麵容裏含有一絲冷峻。他沒有答話，也沒有理睬劉宇宙，麵無表情地繼續擦著。    “叫你別擦，你怎麼還擦？”劉宇宙急了，喊了起來。    佟凡停頓了一下，回過頭，嘴角動了動，慢吞吞地：“你不覺得，這叫此地有銀三百兩嗎？”    “嘻嘻，隔壁王二不曾偷。”劉宇宙也不惱，順口連了下句。好像兩人早就商量好了，專門上演一場雙簧戲，這就是劉宇宙和佟凡的超級兄弟連。    揚帆作為班長，屬於那種職業感很強的人。班主任張老師因心髒病住院，三班就成了沒人管的孩子。學校不是沒給三班配備班主任，隻因為三班是個多事之班，誰也願意到三班來。學校若發生違紀違規之事，一般都有三班人參與；學校若是發生助人為樂等好事，一般都沒有三班參與。眼下臨近畢業了，學生情緒不穩，誰願意接手這麼個的破班呢？然而對學生來說，沒有班主任卻不是一件壞事。在他們眼裏，班主任就是一個家長，一個束縛他們的緊箍咒，家長和緊箍咒沒有了，他們也就可以自由鬆綁了。    雖然新班主任走馬上任了，但慣性的力量是強大的。預備鈴響過了，大家依然保持著無人管的狀態。小家碧玉方雪兒和佟凡旁若無人地竊竊私語著。方雪兒的眼睛圓而閃亮，像影星妮可兒•基德曼，有著鑽石般的光彩，笑起來有朦朧晨霧的感覺。而佟凡和她是典型的帥哥配靚妹，高挑的個子，濃濃的眉毛，高高的顴骨和鼻子，給人信任和依賴感。楊帆使勁幹咳了幾聲，她不僅在盡班長職責，還有著難以言說的醋意。的確，班上有幾個女生不妒忌的？不過人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是那麼好拆散的。此時方雪兒朝佟凡勾勾手，佟凡會意地一張嘴，方雪兒將巧克力派準確地投進他的嘴裏。長得健壯結實的農家女郭單霞，外號人稱郭大俠，抗幹擾能力極好，趴在桌子上睡起了大覺，鼾聲不亞於吵聲。隻差兩分未考上高中的“天涯淪落女”喬夢揚皺緊眉頭，堵著耳朵在看書。她一會兒翻書看看，把紙團往耳朵裏塞一塞。劉宇宙則敲著桌子，啞著嗓子唱著：“朋友嗬朋友，你可曾告訴我？”。    楊帆一如既往地維持著秩序，不斷喊著：“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可她的聲音象消失在曠野裏，沒有一點回應。揚帆見用聲音維持秩序無效，便下了座位，采取了君子動口也動手的方式，以2米/秒的速度在教室裏晃來晃去，直至用起了跨欄技術。嗬，有可能會打破劉翔創下的世界紀錄，也不一定啊。她雙手拚命揮動著：“都給我閉嘴、閉嘴！”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加之這整套連貫動作，如果慢放的話，可能會讓人誤以為是正在抓狂的指揮家。不過結果還是：沒人聽她的。這種狀況一直到教室的門咚的一響，任課老師走進來才有了根本改觀。    老師一聲“上課！”他們便立刻一反常態，像小貓一樣乖乖地喊道：“老師好——”    這種狀態的變幻和重複，是對班長揚帆的諷刺和打擊，好像在說明班長揚帆是無足輕重的。揚帆最受不了這個，她要證明她這個班長是舉足輕重的。下課以後，她在走廊攔住要上廁所的劉宇宙。平時劉宇宙總和她做對，她不會放過一切時機向劉宇宙挑戰。    “劉宇宙，我問你，粉筆盒裏的蛇是不是你放的？”    劉宇宙裝作無辜的樣子：“不是我放的。”    揚帆瞪著他：“咱們班好不容易來了班主任，不要讓大家因為你遭殃好不好？你爸是賓館老板你不在乎，可是班裏的其他同學在乎！畢業前的職場挑戰賽就要到了，如果因為你連累到大家，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你不需要考慮求職的事，可起碼有點公德心啊！”    “我說過，那條蛇不是我放的，你不要衝我來好不好？”    “不是你，那是誰放的？”    劉宇宙煩了：“不知道，我又不是偵探。”    “就是你放的，我親眼看見你放進粉筆盒的！”    楊帆的斷言是有根據的，昨天下午課外活動，劉宇宙一下子衝進教室，滿臉興奮地喊道：“報告大家一個非常沉痛的消息！”說著嘴裏奏起了一陣哀樂，“新任班主任於今天下午4時35分即將駕崩我班！”楊帆跟著走進教室，問劉宇宙：“你喊什麼？”    “沒喊什麼？我在歡迎新班主任！”    “歡迎新班主任為什麼奏哀樂？”    “我這是嘻哈風格的代表作。DoUknow？”說著嘴裏又哼哼起來。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劉宇宙詭秘地笑了笑，彎腰竄到講台上，將一個東西放進了粉筆盒裏。還沒等揚帆反應，吳經緯就走進了教室。    “你看見當時為什麼不說？”劉宇宙不屑一顧地反問。    “還沒來得及說，老師就來了。”    “沒說就是沒看見。”    “同學們也都看見了。”    劉宇宙誇張地仰天感歎：“怎麼讓這樣難纏的人當班長？”    “劉宇宙，跟我向班主任承認錯誤去！”楊帆板下臉。    劉宇宙譏諷地：“你是在幼兒園裏是吧？”    “你不承認，我也會報告給班主任的！”    “你去告唄，誰害怕啊？告才好了，讓班主任來查。查不出來，學生處。學生處查不出來，保衛科。都這一套！我早領教過了，弄得他們幹著急，那才過癮呢！”    劉宇宙有些憋不住了，停止了與揚帆的撕逼，從她身邊一跨而過，飛身而去。等他放完水回來，等在走廊的已經不是揚帆，而是喬夢揚。    喬夢揚攔住劉宇宙，靜靜地看著他。喬夢揚也在想著那條蛇，想著吳經緯心驚膽顫的表情，心裏不由升騰起幾分憐憫。    她斥責劉宇宙：“你不要總是惡作劇，好不好啊？”    劉宇宙頭一晃：“又來一個，我怎麼了？”    喬夢揚眉毛微蹙：“你自己難道不知道？”    劉宇宙望望天花板：“我知道，今天公牛隊和海獅隊決賽，你支持哪一隊？”    喬夢揚不像揚帆那樣直來直去，她轉了個彎，瞪了他一眼：“你從哪找來的蛇？”    劉宇宙隨口答道：“菜市場買來的。”    說完他就後悔了，看來今天又被這位乖乖女繞進去了。    “那條蛇你確定沒有毒嗎？”對於似乎非人類的劉宇宙，喬夢揚等他反應過來，又迅速變更策略，采用緊急攻防B計劃。    “吳老師不是說無毒嗎？”劉宇宙若無其事。    “如果是有毒怎麼辦？不要對我說‘反正它現在是無毒的’。”    “不知道……我的台詞你都說了。”    “這麼說你招認了？”    世上總是一物降一物，劉宇宙對付得了揚帆，可對付不了喬夢揚。在喬夢揚麵前，他的招數都不管用，都像重錘擂在棉花堆裏，沒有一點聲響。而喬夢揚變化莫測的詰問，常常讓他一敗塗地。還有他自己也不明白，隻要麵對喬夢揚，他老感覺到咚咚的心跳，腦子也變得沒有章法了，唯一的出路就是立刻休戰，或者逃之夭夭。    劉宇宙央求：“別說我招了行嗎？”    對小蛇感興趣的還有人在。老師高鵬對蛇也很感興趣，他問吳經緯：“真的是一條蛇？”吳經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誰幹的？查出來好好治治他！”高鵬是三班的任課老師，一猜便想到了劉宇宙。每次上課時，劉宇宙都會敲桌子，讓他簡直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    年輕的夫子高鵬，兩手撐在講桌上，讀著課文。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感歎著歲月的蹉跎。    哇哦，一地雞毛。劉宇宙發自肺腑地感歎。    “我國旅遊資源十分豐富。在旅遊資源中，人文旅遊資源是人類社會活動的產物。它具有鮮明的時代性、民主性和高度的思想性、藝術性，在旅遊業中比自然旅遊資源更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和吸引力——”    高鵬照本宣科地讀著，突然，講台下發出“邦邦邦”的聲音。高鵬停了一下，又開始讀下去：“在所有的人文旅遊資源中，曆史古跡——”    講台下又發出“邦邦邦”的聲音，比第一次明顯增加了力度，高鵬有些心慌氣短，臉色慘白，心虛地加大音量：“是最重要的，一個地區的——”    劉宇宙在用一根木棍敲桌子，這一次敲得更響，而且是架子鼓的旋律，場麵宏大，頗有氣勢。高鵬抬起頭，猛得敲了下桌子，“劉宇宙！我剛說了些什麼？重複一遍！”高鵬忍無可忍，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    劉宇宙一扔木棒，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親切詢問，“高老師，您忘詞了嗎？”    幾乎所有男生女生的眼光都會聚到一點上，有妒忌，有期待，有喝彩，誰叫人家長得那麼帥呢！這就是當今的花癡時代。    揚帆果然說到做到，下課時候敲開了吳經緯辦公室的門。一聲嘹亮的“報告！”，楊帆昂首挺胸地走進來，說：“吳老師，作為班長，有件事我想告訴您。”    “好，什麼事，說吧。”    吳經緯看看揚帆嚴肅的表情，坐下來。    “是關於那條蛇，它是……”    “是劉宇宙！對吧？”旁邊的高鵬幸災樂禍，插嘴道。    “好了，不要說了好嗎？”吳經緯好像早已料到，他不想在這個事情上糾纏下去，一來事情本來就不大，用不著耿耿於懷。二來他若抓住不放，緊追狠打，學生會覺得他度量狹小。他初次上任做班主任，不想給學生留下這種印象。主謀是誰，他早猜到了八九不離十，用不著楊帆來提醒。    楊帆不甘心地：“可是……老師？”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從育人的角度出發，為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吳經緯此刻的想法是：就當事情沒有發生，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    楊帆愣了愣，果然和劉宇宙說得差不多。她還想說什麼，吳經緯擺擺手：“你作為班長，關心班級事情是對的，但蛇的事我已經說過了，是三班送給我的一件特殊禮物，我接受了，就這樣。不要再說了，班裏誰也不要再說了，好嗎？”    楊帆詫異地看著吳經緯。    “還有什麼事嗎？”吳經緯下了逐客令。    楊帆不滿地：“老師，可以給你提個意見嗎？”    “當然可以。”    “你這是在包庇歪風邪氣！”    楊帆剛走，劉宇宙也來到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劉宇宙回過頭，看見吳經緯站在他身後。    “劉宇宙同學，有何貴幹啊？”吳經緯問。    劉宇宙神情有些慌張地：“我？”    “有事？有事進來說。”    劉宇宙造訪，正合吳經緯之意。他把劉宇宙領進辦公室：“什麼事，說吧。”    劉宇宙吞吞吐吐地：“我——沒事。”    “沒事你在門口幹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就說吧！”    劉宇宙想了想，終於開口問道：“老師，打聽一件事行嗎？”    “什麼事？”吳經緯感到有些吊胃口，懸念啊。    “那個蛇的事，怎麼還不查？”果如吳經緯所料，劉宇宙沉不住氣了。    “你希望查一查？”吳經緯對自己的戰略感到很滿意。    “呃，不，不，一般情況下都會……老師，您不查了嗎？”    “我說過要查了嗎？”吳經緯表情詫異。    劉宇宙自作聰明地：“那還用說？”    “蛇的事那麼重要？”吳經緯決定繼續臥薪嚐膽。    “當然了，班裏同學都說要查，不信你去問問？”    吳經緯顧作思考地：“這麼說，還真得說說了是不是？”    課外活動，吳經緯來到教室，他說：“同學們，今天我想說一下粉筆盒裏蛇的事。”    同學們抬起頭。劉宇宙興奮起來，期待著好戲開場。    吳經緯說：“這幾天，許多同學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到處打聽，怎麼還不查？是不是報告了學生處？你問我，我問你，連別的班都知道了，許多老師也知道了，有的同學還找到我問，怎麼還不查？對這事我感到非常奇怪，同學們，我想問大夥一句，蛇的事情難道就真的那麼重要？難道非查不可？”    吳經緯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前幾天我已經說過，小蛇是三班同學送給我的禮物，它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理，對這禮物，我已經收下了，事情就結束了，難道送蛇的人又後悔了，想再討回去不成？要知道那樣的話，咱們就該提前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要。”    同學們都笑了。    劉宇宙覺得真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