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經緯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遇到如此驚心的一幕。    吳經緯大學畢業後，應聘到晨光職高當老師。校長說旅遊三班張老師病了，三班是畢業班，不能沒有班主任，你到三班做班主任吧。吳經緯二話沒說，就走馬上任了。吳經緯走到教室門口，教室裏非常安靜，用小學生作文的話說，掉到地上一根針都能聽到。    喬夢揚抬起頭，微微一楞。啊？新班主任，還是帥哥一枚！    作為劉宇宙的同桌，喬夢揚是個很清純、文靜的女孩。她眼睛細長，總是眯縫著，似乎充滿了一個又一個的思索。想想就知道為什麼喬夢揚是劉宇宙的同桌了，以柔克剛，夫子們通常都是如此安排座位的。    吳經緯走進教室，用目光搜索了一遍學生，然後點點頭說：“大家好。”    教室裏居然沒有反應，劉宇宙嘴角詭秘地動了動。    無奈，他隻好又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吳經緯。”    劉宇宙顯然是故意起哄：“哪個吳？哪個經？哪個緯？”    高大帥氣的劉宇宙，炯亮的眼睛帶著一點壞壞的笑，總能夠奪得班級女生的驚聲尖叫。此刻他興奮起來，一定是又要閃亮登場了。    喬夢揚瞥了一眼劉宇宙，看他那副得意的神情，準又有了非凡創意的惡作劇，不免有些擔心地望了望吳經緯。    不出喬夢揚所料，果然，在粉筆盒中寄存著一個意外驚喜。此刻，一條小蛇正在“嘶嘶”地吐著信子，等待著新的主人。“好吧，我寫給大家看。”吳經緯走到講桌前，看著粉筆盒，無論如何也拿不起那根粉筆來。前排的學生都看到了小蛇，也楞住了，教室裏發出一片唏噓。    吳經緯望著粉筆盒裏的小蛇，手在顫抖著。教室靜得出奇。劉宇宙自告奮勇從座位上站起來，豪爽地：“老師，用不用我來？”    吳經緯感到，如果在一條小蛇麵前敗下陣來，丟麵子是件小事，以後他這個班主任可就不好當了。無論如何不能出師未捷先投降，他讓自己鎮靜下來，搖搖頭說：“不用，我自己來。”    話雖是這麼說，吳經緯心裏明白，這個“下馬威”決不會像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旅遊三班的事跡他不是沒有耳聞，看來果然名不虛傳。他看著小蛇在想，會不會是毒蛇呢？如果是一條毒蛇，也真不好對付。記得書上說，毒蛇與無毒蛇的區別在於，毒蛇一般色彩鮮豔，無毒蛇顏色較為暗淡；毒蛇腦袋為三角形，無毒蛇腦袋為其它形狀。這條小蛇呈墨綠色，算不上什麼鮮豔，卻也無法歸類為顏色暗淡，那腦袋有點像三角形，又不像三角形。要早知道會有這種狀況，把韓晴拉來就好了，她對這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一向很有研究。    小蛇瞪著一雙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望著周圍的一切，鮮紅的舌頭快速吞吐，蛇嘴就像含著一片火焰，蛇脖子一弓一弓的，似有攻擊他的意圖。吳經緯伸出的手又縮回來了。    恐懼也是會傳染的，要是身為老師的失態了，學生豈有不驚慌的？然而，吳經緯還是高估了各位坐在座位上的同學們，其實他們也頂多是探探頭、伸伸脖子，因為劉宇宙的關係，怎麼說大家也“出生入死”過108次了，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剩下的也隻有吳經緯演獨角戲了。    上帝，你在哪裏？吳經緯還在捉摸不定，對著空氣默默感歎。他猛然想起上次韓晴拉他看什麼臨危自救的節目，這會兒終於派上用場了。防患於未然，責任重於泰山。吳經緯興奮地點點頭，這一舉動看得台下所有人都傻了眼，當然也包括幸災樂禍的劉宇宙。    “他是不是嚇瘋了？”    “說不定已經神經錯亂了。”    “真可憐，長的倒蠻帥的。”    吳經緯沒注意到學生的反應，獨自沉靜在略帶惶恐的氛圍中。節目內容大概是：隻要能抓住蛇尾，將蛇提起用力抖動，蛇骨就會抖散，蛇就會癱瘓，變得像一根爛草繩。不能再等了，該出手時就出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吳經緯想起武俠劇的常用台詞，不禁一陣壯誌豪情。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手從講台上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書，在小蛇眼前晃動起來。一手藏在身後，隨時準備閃電出擊。他慢慢用書本靠近小蛇，果然迅速引起了小蛇的注意。吳經緯看著小蛇，小蛇瞪著吳經緯，四目相對，“啪”，書本掉到了地上。小蛇藐了他一眼，帶著鄙夷和嘲笑又看向別處。    講台下的同學們一陣唏噓，覺得沒戲。於是，愛聊天的聊天，愛看書的看書，愛管閑事的管閑事，一片熙熙攘攘、繁榮昌盛的景象。此情景是絕對的盛況空前，看得吳經緯目瞪口呆。    “別說話了！”吳經緯終於忍無可忍。    “別！說！話！了！”可台下還是滔聲依舊。    突然，山回路轉，教室裏一下子安靜起來，靜得讓人壓抑。吳經緯愣了一下，看到幾十雙眼睛同時盯著自己，他尷尬地笑了笑。同學們的表情紋絲不動，卻逐漸將焦點縮小到吳經緯的衣服袖子上，吳經緯一愣，順著大家目光的方向，低頭一看：那條小蛇正悠閑地爬向自己的袖口。    吳經緯打了一個寒戰，頭發頓時豎起。情急之下，吳經緯看準方向，一把提起小蛇的尾巴，拚命地晃動，胳膊也不自然地強烈抖動著。大概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與小蛇的親密接觸，他隻覺得一陣翻胃，想要嘔吐，望著台下都怔住的學生，又強行忍住，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沒什麼，這是一條無毒的青蛇，我小時侯也玩過。”蛇的身子還在“妖嬈”地晃動著，逐漸變成了橡皮筋。看著它尾部的花紋，吳經緯推測著，隨口說了出來，同時也說了個謊。無非是震震劉宇宙之流。    “哦，還有點來曆！”    “劉宇宙，下次要努力了。”    同學們進行著習慣性的議論。    吳經緯將小蛇丟出窗外，調整呼吸，走上講台。他看到學生們用期待的眼神回敬自己，一陣欣喜，於是拋出精心準備的開場白，“呃，今天是個很特殊的日子。大家怎麼想？”    “哇，今天是情人節！”    “不對，是端午節！”    “喂，懂不懂陰曆和陽曆，怎麼會扯到一起呢？”    “同學們有什麼要問我的嗎？”吳經緯擺出新聞發布會的架勢，想趁機講解一下陰曆和陽曆的區別，以博得學生的信任，不過他的想法實在過於天真，他的學生仍然對那條小蛇感興趣。    “老師，那條蛇長得怎麼樣？”    “就是，我們都沒看清楚，你就給扔了。”    “長得還行，就是惡心了點。”吳經緯發自肺腑地答道。    “老師，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就是嘛，那麼可愛的一條小蛇。”    “停！”吳經緯做了個“丁”字型的專業手勢，試圖打斷這些沒完沒了的閑談，於是他快速侃侃而談，“剛才，怎麼說呢？我想這是大家送給我的一種特殊禮物，一種別出心裁的見麵禮。”    學生們陸續安靜了下來，劉宇宙急忙從桌洞裏翻出隨身聽，按下錄音鍵，“老師，您再重播一遍。”    “喂，是你叫‘不知道’吧？上課不準帶隨身聽！”吳經緯反應靈敏。他聽說班裏有個男生上課一問三不知，老師送了他個外號叫不知道。有一次主任領著校長檢查工作，走到三班附近聽到一陣高聲吵嚷，主任衝進教室火山爆發地嗬斥道：“吵什麼吵！知不知道這是自習課！”    “知道——”劉宇宙挺身而出，非常認真地回道。    “知道為什麼還吵？”主任瞟了一眼校長，像一頭憤怒的大象。    “不知道！”劉宇宙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死豬不怕開水燙。    主任指了指劉宇宙，嚴厲地問：“你喊什麼？”    “你是問我？”劉宇宙不解地望著他，一臉懵懂。    “我問你什麼？”主任找到了發泄目標。    “你問我知道不知道？”    “那你是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劉宇宙摸摸後腦勺，一臉無辜。    “知道自己叫什麼嗎？”    “不是道。”    從此“不知道”的外號就傳開了。聽到吳經緯點自己的名，劉宇宙毫不在乎站了起來，露出招牌似的壞笑：“老師，您剛才是在說我嗎？”    “你叫什麼名字？”吳經緯心平氣和地問道。    “不知道。”劉宇宙想都沒想。    班上一陣哄堂大笑，劉宇宙這才恍然大悟，憤然地：“笑什麼笑！”頓時，笑聲退潮，教室裏又靜了下來。    吳經緯趁機繼續言談，當然也逐漸放慢了語速。他要得就是這種效果，隻是可憐了圖謀不軌的劉宇宙。不管怎麼說，吳經緯這會也總算有了點親和力，他娓娓道來：“這見麵禮，蘊涵著許多豐富的含義，是對我這個新班主任的告戒？不信任？或者警示和期待？也許都有？對於這種禮物，我接受了！如果不接受，是不是太沒誠意？太沒自信了？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打不成交。所以，既然我來了，就欣然接受它。對吧？”    教室裏像是雷雨後的池塘，沒有一點聲音。    劉宇宙突然振臂高呼：“歡迎吳老師加入旅遊三班！”    吳經緯看著劉宇宙，劉宇宙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