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色調  暖黃色調7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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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她記得自己總喜歡獨自待在房間裏,看著斜射進來的陽光逐漸抽離著。被驅逐的光,在空間落下陰影,心情也隨著一起一落。會試著去捕捉光線,想把它握在手中,體味溫暖真實的質感。
    在光與暗的邊緣遊離。
    她仰著頭,最後卻還是置身在陰影。
    後來直到衍說的出現。
    他在她的房間漸漸貼滿自己親手畫的向日葵,它們形態各異,色澤飽滿,富有想象充滿了創造力。
    出發前就已經查找好地圖,一切頗為順利。
    徒步半天,到達的時刻接近正午。陽光的密度讓皮膚變得有些不堪重負,她望手臂上突起的些許紅腫,身體對周遭的敏感早就變得比心靈稚嫩,反而更易遭受傷害。
    她兀自坐在田埂上,以更為隨意的姿態,看著眼前略顯莊重的鉻色。暖黃的向日葵花海,心中堵滯已久而迫不及待湧現的舒適,滿滿地覆蓋著,蔓延至每一寸神經末梢。
    衍說曾對她說,它的一生都用來找尋陽光,沒有光與熱,它會寂靜地死去。所以是最為溫暖的植物。
    有時她會想著,哪怕是植物,這種單純的執著的習慣,所呈現出的直麵承受。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來維持。
    拿著相機的她眼神遊離,情緒飄忽,想把周邊的最美捕獲成一幅畫,留下些最略微與細小美感。
    持續地拍攝,這片被太陽吻過後的土地綻放著的痕跡,身上的汗漬會在曝露於空氣中的焦灼後,發出極其瑣碎的微鳴,經過身體的某些敏感介質繼而無限擴大,變成持續的陣陣轟鳴。
    “滋”的一聲後,彙集成珠順流而下的汗滴,侵入土地,找到被溫潤的痕跡,在地上落成一個極不易察覺的淺淺小窩。然後沉入這一片花海,徹底消失不見。
    普羅旺斯的花田,完美,迷人,也不斷顯露出絕望的美感。
    她記得衍說為她說過的,所有關於向日葵的故事。那是他說的最多的故事,故事裏有他最崇拜的畫家。
    一百多年前。就在這片夢幻絕美的花海,異國男子形態佝僂,相貌萎靡,低著頭不斷喃喃自語。頂著烈日的壯闊,用手上的畫筆鋪釋成唯美與心碎,在那強烈光線下,鉻黃色的深意與湛藍的平鋪相互交錯,所釋放的藝術,錯綜複雜。
    是略帶神經質的美感與變化,異國男子的繪畫天賦,執迷於用外表的癡狂釋放內心的燥熱,靜默的神經中喚醒色彩知覺的潛在瘋狂。像遭受重創之後脫穎而出的某種力量,在空中灑開不規則的思緒。落在紙上,拚接成各種相似相近的暖黃,也畫出了愛情軌跡。
    站在畫家身後撐傘的姑娘,眼神中也有著與畫家同樣的癡迷,同樣的美。
    就像他對景物。她對他。
    都是一樣執著癡迷。能夠用同樣的靜默與爆發,表現著對藝術與愛情的虔誠。
    衍說對她說,所有畫家摩挲著畫筆的愛意,就如同抬頭直角仰望天空的視覺。
    而站在身後的那位姑娘,也在慢慢地進入畫家充滿不安與放縱的心。缺失的左耳,空出了愛的忠貞與誓言,即便不是給予,這時還未曾遇見的這位姑娘。
    在姑娘鄭重地接受他身體的這份血淋,不顧暈厥與怯意地愛上時。也體味到畫家對愛的坦誠,永遠比對自己身體的傷害,還要更為艱難。
    那些撐起的陰萌,帶去的清涼,盛開的愛意。
    心靈得以短暫安和之後。
    愛情,隻會轉化成更為透徹的沉重。
    因為有了開始。就已預示著更為殘酷的決裂與離開。
    聽,畫家用拿起畫筆的手,拚命敲打門窗的沉悶。
    聽,畫家一邊塗撒著高貴的藝術,一邊全力哀求著現實的苦楚。
    姑娘。最後吞下去的毒藥,倒在他懷裏。何嚐不是最徹底的無情。再不能安慰畫家歇斯底裏怒吼,也再看不到畫家最後噴薄在向日葵上的色調。
    那些滲至一莖一葉的癡,一塗一抹的迷。那些近乎狂放的湛藍與飽受壓榨的鉻黃所旋轉而成的深渦,所嘶吼出的哀痛與嚎叫,有著想要吞噬一切的奔放與全盤毀滅的深沉。
    可再多的畫紙,也無法承受住。一個人對愛情,最後的希望盡毀。
    就像後來衍說對她說。他曾為她畫的所有向日葵,原來實質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溫暖。
    她,脫離暇想。驀地起身,甩甩雙臂,機械敲打著雙腿,減緩因保持單一姿勢,因長久注視。身體所帶來的持續酸痛。
    伸手新摘的向日葵。在些許拉扯後,仿佛已開始呈現出某種頹敗,不規則斷口處流出濃稠的透明液體,遺留在手心後,也變得炙熱異常。
    她慌忙丟棄。這即使向往著所有陽光,也要徹底擁抱住黑暗的植物。
    明白原來所有最殘忍的傷痛,也向來都是以最美好的純粹為借口的。
    成長。像是不斷毀滅著最初,也不斷生長出最新的過程。
    總有人會被毀滅。就像總有人能重生。
    她竟開始渴望回到繁華優雅的巴黎,渴望早點見到能夠為她提供物質富裕的同時,加以些許人情味的人。
    在緊接著隻身重返巴黎的路上。她在途中開機主動給M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現在的位置,以及到達的具體時間。
    她聽見電話中,M興奮到有些顫抖的聲音,心裏嚇了一跳。沉默了一陣,用來適應這種熟悉的久違感。
    M說的第一句。琪年,一路安全麼,你還是喜歡這樣不告而別。但我猜想你總會出現。
    M的語氣充滿了嗔怪,卻也輕柔。聽起來更像是因為喜愛與看重,充滿無可奈何的感歎。
    她覺察到自己的眼睛,頃刻之間漫出的溫熱。有些感動,也無需驚天動地。甚至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幾個字,就足以溫暖好一陣。
    心,即使經過了千錘百煉,某一刻,也會重新柔軟著。
    也許,隻是時間不會太長。
    公車。是離開山路,最省力簡便的方式。M反複確定,安排著,時間,路線。她也一遍遍耐心回複。
    等到掛掉電話,終於有些疲憊地靠在窗邊,沿途回望,她看見一對情侶,在夕陽的微熱中深情地擁抱,背後全是殘垣荒廢的斷裂建築。那種擁抱專注持久,在頹敗混雜的背景中,隱約彌漫著一種永恒的美。
    她想,她會懷念這裏。或許,她與Van之間需要一個未來得及完成的告別與擁抱。又或許,它永遠也不會再出現。
    唯一可以確定的。她正在離開,也終將會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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