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禍兮福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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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已經是在顛簸的馬車之中了。千陌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娘親溫暖的懷中,娘親抱著她的手輕輕動了下,另一隻手伸過來,輕輕為她捋了捋額前的碎發,千陌離抬頭,朝著娘親笑了笑,發現娘親眼下一片青黑,心裏一疼。脖子上的傷口被仔細的包紮過,當時激動不覺的疼,現在緩過勁來才發現真的是鑽心的疼。
“小離,你醒了,哎,當時怎麼就對自己下了那麼狠的手。”說話的卻不是她的母親。轉頭一看,小青就坐在母親的側麵。
小青抹了抹淚水,這幾天,她也哭的不輕。
“你外婆怕你娘親一個人去受欺負,就讓我也跟著來了,好有個照應,你這孩子真是的…”小青想說點什麼,諸如關鍵時候還想著自己的娘親一點都不為自己考慮之類的話,卻被酸澀堵住了喉嚨,隻能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們這是在哪裏?”千陌離伸出手臂,給小青擦淚水,小青卻避開了。那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
“在去京城的路上,你都睡了四天了。”綺紅娘開口說。
千陌離猛地一驚,抬頭看著自己的娘親,她驚得不是自己竟然睡了四天,而是她娘親溫柔動聽的嗓音怎麼變得如此沙啞!
再仔細看看她的娘親,才幾天的時間,就由一個明豔動人的美嬌娘變成了一個憔悴消瘦的女人。
“你娘這幾天幾乎就沒睡過,迷糊過去不到一刻,就會驚醒看著你默默流淚。”小青說到。
綺紅娘一眼瞪過去,怪她跟孩子說這些。小青自覺失言,不再說話,低頭默默拭淚。
千陌離把頭埋在娘親懷裏,小聲說:“我知道自己逃不過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母親過得好一點,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上。”
綺紅娘心中大慟,她心裏何嚐不明白,帝王要她的孩子死,她們哪裏逃得過,自己這幾天不眠不休,就是為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從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到現在已有七年,她看到孩子的歡笑,活潑,懂事,可愛,卻不曾想過,這孩子竟然一直都活在矛盾當中,她深知自己是被父親拋棄的孩子,雖然表麵上不曾流露,其實心中一直在不停的問自己,到底為何要來到這個世上,也無法理解,父親為何要拋棄她,而現在她的父親突然出現,卻隻是為了讓她去死,讓娘親過上好日子恐怕成了她心中認為自己存在的唯一意義。
小青本就與綺紅娘如同親生姐妹,感情深厚,這孩子又是她深夜冒著暴風雪去求了鄭大夫才保下來的,對著孩子的感情自然比別人要多一些,此時此刻,姐姐和孩子的痛楚,她感同身受,心中也是如同刀剜的一般痛楚。
兩大一小抱頭抽泣,隻希望八月初八永遠不要到來。
然而時間不懂憐憫,該來的還是要來,八月初八,皇帝欽封千陌離為祈天公主,代天下祭奠蒼天,求雨祈福。
千陌離接旨時,在金殿之上用稚嫩的童聲高聲要求皇帝和辰王爺善待自己的母親,保母親平安健康,不得拋棄,不得傷害,不得不敬,不得讓她受委屈,不然自己便不以一顆誠心走上祭祀台,必定觸怒上天,降罪於大乾。
皇帝和辰王爺氣的要吐血,然而眾目睽睽,又涉及到所謂的江山社稷,不得不忍氣答應了她。並且迫不及待的把她送上了祭祀的車架。
綺紅娘被鎖在辰王府中,哭得肝腸寸斷,幾次昏死過去,卻終究沒能和女兒見最後一麵。
祭祀台設在大乾第一高峰昆山之巔,據說那裏更接近天庭,且風水極佳,更利於感動上天,降下甘霖。
祭祀隊伍氣喘籲籲的爬上山巔,一場荒誕無比的祭祀正式開始。
千陌離被鐵鏈鎖在祭祀台上,法師又唱又跳又跪又拜,好一頓折騰,祭祀總算完成,一行人很快離去,很多侍衛不停回頭看著年僅七歲的無辜孩子,心中咒罵皇族的昏聵,口中卻隻能深深的歎息。
最終,隻剩下千陌離自己孤零零的在祭祀台上等死。
她心中怕得很,可是卻又掙脫不開鎖鏈,那些法師毫不客氣,真的就緊緊地把她給鎖了,沒有留下一絲逃跑的餘地。
最終,小孩子放棄了掙紮,靜靜地躺在祭台上,雙眼無助的望著天空,眼淚寂寥的蔓延開來,隻能絕望的等死。
就這樣靜靜躺了三天,千陌離已經餓到不知道餓為何物了,睡了醒,醒了又昏睡過去,蚊蟲叮咬,飛鳥駐足,風吹日曬,已經是蓬頭垢麵,精神渙散了。
直到第四天將近正午時分,千陌離迷迷糊糊的從昏睡中醒來,聽到附近草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野獸的腳步聲,不由的一陣驚恐,她隻設想過會在這祭台上餓死,可沒想過要成為野獸的口中食。
聲音越來越清晰,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千陌離的神經繃到最緊,恐懼到了極致的時候,及人高的青草中竟然露出了一隻秀氣的手,接著草叢被撥開,隨著一張清俊的臉的出現,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走了出來。
千陌離不禁被晃了眼,她把自己人生七年所能記得起來的所有男性的麵容都算了一遍,隻感覺他們所有人的好處加到一起都不及這個少年半分。算不上漂亮,卻俊逸非常,說不出哪裏帥氣,但就是好看,少年周身透著一股清逸出塵的氣質,他身材勻稱,皮膚白淨,眉眼間淡然清疏。
在她看見少年的同時,那少年也被千陌離嚇了一跳,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山巔之上竟然躺著一個小女孩子,而且這小女孩手腳都被結實的鐵鏈鎖住,身上衣物十分華貴,卻殘破不堪,墨黑的頭發亂蓬蓬的,遮住了眉眼,臉上髒兮兮的,似乎還有鳥糞粘在上麵,說不出的髒。
“你是誰?”二人互相打量了半天,少年終於開口問。
“我?我是被用來祭天的祭品。”千陌離回答到。
“祭品?”少年清潤的聲音再次響起,好聽的聲音如泉水滋潤著千陌離幹渴的血液。
少年蹙眉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就是他們說的用來祭天求雨的公主?還真有這種荒唐事啊?”
邊說著,少年邊走近千陌離身旁,蹲下身子,打量著她。千陌離這才發現少年的背後背著一個大大的筐子,裏麵有半筐花草。
這種筐子,千陌離在鄭大夫那裏見過,知道那是采藥的藥筐,看來這少年是來采藥的,應該是哪個大夫的徒弟吧。
千陌離眯著眼睛對上少年狹長的眸子,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你可以放我走嗎?我不會出賣你的。”千陌離乞求到。
不想那少年想都不想,就點點頭,動手給她解手腳上的鐐銬。
千陌離奇怪道:“你不怕放走了我,被皇帝降罪嗎?”
少年搖搖頭:“以人祭天,本就是荒謬無比的事情,隻有最昏聵的皇帝才會做這種事情,救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怕什麼怪罪。”
千陌離聽他隨口就把皇帝給罵了,全然沒有敬畏之心,不覺驚訝,其實她心裏也覺得如今大乾的皇族簡直是昏庸無道,隻是沒有說出口罷了,如今聽到這少年這樣說,不覺心中一陣舒暢。輕聲說了句謝謝。
少年繼續說:“我從小隨師父行走江湖,也學習醫道,醫者遵天道,敬生靈,最見不得有人肆意禍害生命,管他是誰,都不能隨意奪取別人的性命,醫者不會見死不救。”
千陌離點點頭。
這少年擺弄半天,也沒解開鐵鏈,不禁懊惱不已。忽然眼中又靈光一閃,閉上眼睛運起氣來。不一會兒,少年伸出手掌做刀劈狀,千陌離驚訝的發現那少年白淨的手掌上竟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
少年運足氣,一掌劈了下去,粗重的鎖鏈上竟然被切出一道細細的口子。
“好厲害!”千陌離讚歎道。
少年卻失望地搖搖頭:“不行,我的功夫不到家,還劈不斷這鐵鏈。”
千陌離安慰到:“沒事,已經看得到裂痕了,再來一次就可以了。”
少年更加不開心了:“我這冰焱訣才練成兩成,每用一次就要休息好久,切斷這一根鏈子就得半天時間,何況要切掉四根。”
千陌離黯然。
少年想了想,問到:“我可以找我師父幫忙,不過你獲救之後要去哪裏呢?”
千陌離搖搖頭。她根本就無家可歸。去投靠任何人,都隻會給他人帶來災難。
少年來了勁,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問到:“不如這樣,我讓我師父救你,你給我當個小徒弟怎麼樣?”
“啊?”千陌離一時沒反應過來,給這個少年當徒弟,可他看上去才十來歲,雖然在千陌離眼中已經是很大的人了,然而他到了可以收徒弟的年紀了嘛?他自己還是別人的徒弟呢。
少年滿眼期待的看著千陌離。
千陌離一想,拜師就拜師,起碼是有了個歸宿,哪怕這個師父年紀還小,但也算是有個依靠,總比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無家可歸的好,更何況這個少年如此溫柔如此和善,處於一個小孩子的本能,千陌離也很想多跟他呆在一起。
“好。”
千陌離答應了。
少年開心的笑了。
“一言為定。”少年說罷起身飛快地跑進草叢中,很快就沒了蹤影。隻留下一個大藥筐放在千陌離臉邊,剛好為她擋住了太陽。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千陌離貼著地麵的耳朵才重新聽到腳步聲,隻是這次不隻是一個人的,而是兩個人的,不是從草叢中傳出的,而是從山道上傳來的。
很快,少年清潤的聲音夾雜著興奮的聲音傳來:“師父快點,你徒孫孫要等不及了。”
接著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傳來:“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才幾歲,就想收徒弟,自己還隻學了個皮毛,就想教人家?”
“我…不是還是師父您嗎,您可以教她呀!”
“那她是你徒弟還是我徒弟呀,啊?”
“我的我的,師父可不能和我搶。”
“哈哈哈哈,你自己的徒弟你自己教…”
“自己教就自己教,大不了我日後再努力些就是了。”
“哈哈哈哈…”
隨著一陣笑聲,千陌離終於看到自己師父的師父。
鶴發童顏的一個老頭,一襲白衣,眼眸清明,好似一個老神仙,再看他身邊的少年,烏發輕挽,一身青色短衣,幹淨利索,倆人在一起,就好像一個老神仙和一個小神仙。
老頭看見千陌離,小小的身軀瘦弱無力,眼中滿滿的都是心疼,不等他的徒弟開口,已然施展神功,以手為劍,以冰為刃,飛快的切斷了千陌離身上的鐵鏈。
千陌離想跪謝二人大恩,卻發現手腳都早已麻木僵硬,失去知覺。
老頭心疼,少年臉上也露出不忍的表情。
老人坐在千陌離身邊,熟練地為她按摩起手腕,又從懷裏取出一盒藥膏,為她敷上,舒經活血,那少年也有模有樣的在另一側為她按摩起來。
三人就以這樣的姿態聊著天,直到千陌離可以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