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睡了嗎？”方丈轉動佛珠，閉眼問道。
    “走的時候正在床上，現在應該是睡了。”監院回答，他向前幾步，“師傅，這以後還怎麼辦？”
    方丈長呼一口氣，緊接著咳嗽幾聲，睜開了眼睛。十年前他就已經很老了，現在更老。皮膚沒有了水分，粗糙幹皺，那一雙曾經清明睿智的眼已然渾濁，灰撲撲的。近一百年清修的歲月，多少個日夜他在昏燈下閱讀經書，他早就有點老眼昏花，看人帶著重影。若是蒼天憐憫他，願意讓他再多活幾年教化眾生，那時候，他怕是會徹底看不見。但他過了這麼大歲數，已經不需要再用眼看人了，閉著眼也能踏遍普安寺的每個角落。
    “雖說天命如此，但事在人為。你要仔細每個接近他的人。”
    “徒弟也是這麼想的。包子本性善良，隻要遵循良師益友，一定不會出任何事。”猶豫一下，監院又接著說，“但是，師傅。有沒有可能是預言出了問題，我們是不是擔心太多？”
    “寺裏的梨樹，百年都未見開花。唯他出生那日，開出血花。是不是不祥之兆，還難說。不過你說的沒錯，擔心太多也不可，反而會起反效果。若眾生真的在劫難逃，那也是命數。”說了這麼多話，方丈有點累，他讓監院下去休息，自己在鋪團上打坐。
    他活的年歲太久了，同他一起的人早已仙去，可是他到現在都沒有個大病小災。
    打坐打著打著，他忽然笑出聲。“師兄師弟們啊，你們想必在下頭等急了吧，我這把老骨頭，都一百多了，還不死。不要急不要急，就快了。”
    監院正準備吹燈入睡，首座把門拍得巨響，也不怕吵著別人。
    他還沒完全打開門呢，首座就魯莽地闖進來。
    “你看你怎麼這樣，萬一我在沐浴更衣呢？”
    “沐什麼浴更什麼衣！”都是老頭子了還有什麼矜持的，“我問你，你去見師傅了。”
    “是。”監院無奈道。
    “師傅可說什麼了？”
    “你猜。”
    “猜什麼我猜。”看監院一副欠扁的樣子，首座真想擼起袖子幹他一架。可是他倆不比從前，真要動手說不定會出什麼問題，他隻好壓著氣，道：“師傅可有說怎麼處置包子？”
    “什麼叫處置！”監院很不滿意首座的說法，“他又沒有什麼罪怎麼處置！”
    “你！行了行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知道，我隻是擔心。”
    監院沏了一壺茶，替他倒上，“師傅隻是讓我多注意接近包子的人。你也明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隻要保他平安長大，想必不會出什麼事。”
    “世事無常啊，師弟。你說，你就說鏡憶，他那麼遵守教律的人也會違背，有了包子。萬一以後出了什麼事，那——”
    “嗬，嗬嗬。”監院笑道：“你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你怕什麼？”
    “我怕什麼，我怕的是普安寺的名聲，我怕的是眾生的劫難。”
    “如果包子真的是，那麼我問你，是眾生罪有應得，還是蒼天有眼無珠，亦或是該包子一個人承擔所有？”
    “這……他……”
    “他還是個孩子，有什麼罪，憑就說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