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的房內隻有幾隻蠟燭燃著，微弱的燭火偶爾閃爍，映得每個人的臉陰晴不定。在這房內，大概沒有幾個人真能靜下心來，大多數人的臉都是憂慮的，焦躁的。隻有一個人正在平靜沉睡，屋內冰凍的氣氛絲毫影響不到他。這個人，就是那才剛出生的孩子，那個娘親剛剛死去的可憐孩子。她娘親的屍骨就埋在普安寺後山上，幾個和尚挖了淺淺的一個坑，抬她進去，然後撒上沙土，夯實後就離開了，連塊碑都沒有立。要是有人打從這裏經過，哪會想到這埋著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呢。
    有人點了一炷香，香味很快在屋內彌散開來，遮蓋住血腥味。
    是的，在這不能見血光的佛門聖地，有人正滿頭鮮血。武僧把頭重重磕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起身，然後再磕，像個機器人般重複。這在往日，首座一定會扶他起來，讓他好好包紮。現在，他隻是低著頭，拳頭攥得緊緊的，恨不得上去揍他幾拳。他的心思轉得飛快，卻沒想出個結果，幹脆不想，躁的不行。
    直到血順著武僧的額角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連站在旁邊的首座的鞋子上，都沾上些許血跡。一個人怎麼能留這麼多血呢？和武僧相熟的幾個和尚有點擔憂。
    “鏡憶，起來吧。”方丈終於發話。
    鏡憶的身體一向比別人好，隻是流了這麼久的血，再強壯的人都受不了。他用最後一點力量強撐著，“求方丈讓這個孩子留在這裏。”
    在見到方丈點頭答應後，他才徹底昏過去。
    幾個人有條不紊地抬著鏡憶出去。門才合上，首座急道：“這個孩子留在這裏，遲早是個禍害。再說他的身世傳出去，有辱我寺名聲。這往後，世人該怎麼看待我普安寺！”
    “那就不要傳出去了嘛。”監院悠悠道。
    首座瞪他一眼，“你倒是不急。”
    “師傅，”首座叫一聲，“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嗎？這孩子——”
    方丈擺手，製止他想要說出口的話，“等鏡憶醒來，令他帶著孩子到後山居住，任何人不得打擾。將來的事，將來再議吧。”
    眾人行禮退下。首座滿臉憂色，眉毛都皺在一塊，欲言又止，走兩步回頭看看方丈，終是看著方丈平靜的麵容不甘地離去。成光大師閉著眼，心裏知道他的擔憂，他也在盤算著，怎麼才能皆大歡喜。
    但這世間從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方丈默歎，世人的劫，便讓世人承受吧。
    首座最後一個出來帶上門，沒想到監院正在門口等候。他看見監院就生氣，“剛才在房內你胡攪什麼？你知不知道——”
    “哎哎哎，”監院堵住首座的嘴，“我也沒說錯什麼。”他指指房內，道：“走，去你房內說。”
    “說什麼說，天都快亮了，回去睡覺！”首座甩袖離開，和他說還不如和自己養的蔬菜說。整天吊兒郎當，真不是怎麼當上方丈的四大弟子之首的。
    還惱了，嗬，監院聳聳肩，也回房睡覺了。
    普安寺的一百來號人，這夜怕是都睡不著了。
    最不懂事的小沙彌們也是，圍著搖籃，嘰嘰喳喳地討論裏頭的嬰兒。
    “你們說，才一會這嬰兒的皮膚怎麼變得這麼嫩滑。”
    “我娘說我剛出生的時候，皮膚難看，可醜了。”
    “你一直很醜，醜到現在。”
    “胡說！你們看這嬰兒，怎麼一點都不像是普通嬰兒？”
    “不會是妖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