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視線所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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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流年他覺得我的眼神熟悉,不過是因為,當我坐在輪椅上望著他的眼睛時,我理解他的眼神。也許那樣的感覺就好像他們說的那般,我能看穿那眼中隱藏的東西。
其實,不過是我在望著他們的眼睛時,他們下意識地在不自覺間向我透露出了他們內心隱藏的最深沉的東西。
我能分辨得出他們眼波流動間,所折射出的是歡愉、嘲諷還是欣賞或是其他。當他們的眼神睞過彼此時,我感覺得出那一眼是輕視還是愉悅,是質疑還是肯定。
我能從他們的話語中探出他們一直試圖隱藏的厭倦或是喜愛……
眼睛能看見所有的東西,即使是那些不為人知的,卻看不見自己。
除了梅朗……
——容卿
……
自從長襄那裏回來後,容卿便發現沈流年麵色一直不太對勁,思索一番也就明曉這是與雲淵有關。
“你與雲淵是怎麼了?”
隻可惜這事涉及雲淵與由他,沈流年不好開口一時也隻得搖了搖首。容卿見此也就未再多問,隻是眸光隨著沈流年望去。
眸中光亮明明滅滅,竟是看得沈流年一時也禁不住恍惚起來。
暮色四合,頭頂的蒼穹已有三三兩兩明滅的星光。此時的蒼穹在夜色的帶領下,顯出一抹藏藍色,遙遙望去竟也顯得一派寧靜。
入夜,腳下的花草微微隨風搖曳著。些許花朵在夜幕降臨時便悄悄地合起了花瓣,而有些卻在夜幕下競相怒放。
容卿不禁挑眉細細看去,一時竟是入了迷。待回過神來才不由地兀自長歎,許多人就像這午夜盛開的花朵一樣。於白日他們與旁人無異,亦或是比之稍遜一籌,可是隻有在午夜見過他們的人才能真正地看到他們的迷人之處。
之所以會有黑暗的存在,就是為了給那些於光明之下無法生存的生物一席之地。因為陽光太過刺眼太過奪目,雖然被萬物向往,但是靠的太近又會被灼傷,以至於有了黑夜這個棲息地。
見容卿的眼神滿含深沉,沈流年不禁一怔。摹地想起之前聽得長襄說的那“舉無遺策”四字,此時望去,覺得這四字於他再適合不過了。
容卿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那雙眼睛似是能將人看穿一般。沈流年有幸得見過一次,自此再也無法相忘那雙眼眸。
隻是可惜自從那件事之後,容卿的眼睛裏再也沒有了那種目光,能將人看穿的目光。而此時,沈流年仿佛又從那雙眼中看到了當年的風采。
一時有些恍惚,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容卿眼中那抹說不出的光華。
容卿被他一看,笑意漸漸浮上眼角。他雖是明白沈流年因何看他,他卻是不知道為何沈流年的眼中會含著那般的異樣。
就像是他才認識自己一般,那雙眼眸中含著一絲陌生之感。直到多年之後,容卿才漸漸明白過來。
此時,沈流年不願多說,容卿也就沒有多問。隻是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眸光落在自遠處行來的人身上。
見到那一襲藏藍長袍,容卿下意識地歎道,果然還是來了啊!
容卿眼中的光芒隱去,漸漸露出一絲悵然來。沈流年一怔,側首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待看清來人時,亦是一驚,他怎麼會來?
……
相比於沈流年的驚詫,容卿反倒是早已料到梅朗會來一般。了然之色形於眉間,嘴角含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沈流年也隻一愣,隨即起身回房去了。
待梅朗行至跟前,容卿才悠悠然開口言道:“這事的確是我魯莽了,可我已見了長襄,多說亦無用。”
梅朗一邊聽著他言語,一邊打量著他的雙腿。
夜風襲來,帶來陣陣涼意。
“我知道。”梅朗如是道,語氣不輕不緩。
聞言,容卿一怔。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雙腿,眉目微挑,半晌才扯出一個笑意,暗道:梅朗真是讓人難懂!從他的眼中,你根本看不出什麼。
梅朗是個心細之人,他不會讓人從他眼中看出分毫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縱使是識人獨絕無二的容卿,也休想從他眼中探看分毫!
可是……這一次,他竟然讓容卿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對長襄的心!神思一轉,很多東西從腦海不斷劃過,還未待容卿張口,便聽到梅朗的聲音從喉中傳來。
“你看到了什麼?”
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深沉的意味。
聞言,容卿猛地回過神來,雙眼微闔地看著一臉淡然的梅朗。刹時明白梅朗不是因了今日之事而來,而是專為長襄而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梅朗微微撫了撫衣襟,挑眉道:“你會不知道?”言罷,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續道:“長襄雖是連虞的弟弟,但是長襄終歸是與連虞不同的。你往日怎麼對的連虞,再不要用那套來對長襄。”
聽他言及連虞,容卿微微有些愣神。一時也沒回話,出神地聽著梅朗說道:“長襄畢竟年少,我是一點兒也不願他從這江湖中看到那些爾虞我詐、腥風血雨。”
“這些,你是最明白不過的……”
言罷,視線掃向容卿,靜候他的回答。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言語,風吹來,草便隨著搖動,偶爾還能聞得一兩聲蟲鳴,兩人之間顯得十分寂靜。
須臾,容卿長長歎出一口氣,言道:“從容,連虞於你又是什麼呢?”
“我實在是不喜有人喚這個表字,尤其是你們容家的人。”梅朗的臉色沒變,說出的話卻是讓人感到十分犀利。
容卿也隻略微一怔,便道:“假若果真像字麵一樣,擦去,形跡消失,所有的一切都隨著消失也就罷了!可是,你到底是我容家的人!要想隱去談何容易,簡直是癡心妄想!”
梅朗一聽,反而笑了,抬起手掌看了看,笑道:“你錯了,容卿。我從來沒有想過將自己從容氏一族隱去,我身上所留的血液反而能時時提醒著我,他對我父親母親做的事,如此,我才不會忘了……”
聞言,容卿渾身一顫,眸光一直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半晌才喃喃歎道:“如此也好……你脫去了容氏的束縛,想必能快活一些,也算是對得起姑父姑姑了……”
梅朗不言,右手卻是玩弄著右衽的流蘇。
“離了容家,你果真便能活得恣意瀟灑了麼?”容卿不死心地問道。
聞言,從容的心摹地一動,眼角掃過容卿的雙腿,長歎一聲,近前半蹲下仰首看著他,輕聲言道:“這兒……”
梅朗伸手覆上容卿的腿,續道:“足夠說明一切……”
容卿一震,心底湧上的全是悲痛與無奈。想著自己與梅朗雖是表兄弟關係,卻從來都沒有像正常表親關係那般。兩人見麵猶如陌生人,實是令人心痛!
感受到容卿身體的僵硬,梅朗微微將手移開,想著方才容卿所問,便道:“我確實愛慕過連虞,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自從多年前見了長襄之後,我一直忘不了他。原先以為對他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弟弟一般,可是看到他身旁有著旁人我又覺著十分難受,不喜有人近他身側,後細細一思量也就想到了對他的心思。”
“再者……”
梅朗眉梢微抬,眸光看向一臉震驚的容卿,續道:“連虞喜歡的從來就隻有卬風一人……”
聞言,容卿眸中驟然閃過痛意,連虞對卬風的愛慕容卿亦是知曉的,可是在聽到梅朗細細道來時心中竟也會這般痛!
“原來這就是你一直阻礙我見長襄的原因嗎?”
“是……又全然不是……”梅朗緩緩站起身來,仰首望著夜空,語氣恍恍惚惚,卻又一字一字清晰地傳入容卿的耳中。
“關於‘窮年’一事,我本不願讓他知曉,可是……”
“可是,長襄又是何等聰穎之人!”容卿接過梅朗的話語,坦然說道。
有你們這等人在他身側,他又豈會不知,他身側暗衛眾多,想知道什麼不是易如反掌?
梅朗這時微微笑了,卻又搖了搖首,什麼也未說,含著笑意徑直離去。
末了,道了一句“各自珍重吧!”
坐在輪椅上的容卿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半晌才從口中道出兩字。
“表哥……”
……
自那日與雲淵不歡而散後,兩人見麵後不再似往日那般親密。雲淵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由他,故而每次相見總是低頭或是直直地避開由他。
眾人在時,對著由他麵上也是客客氣氣的,禮貌有加。
由他那日本就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重話,阿榕那件事一直是兩人心中過不去的坎。就連由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更何況是雲淵呢?
如此,兩人之間也就漸漸淡開,兩人麵上都裝作無事的樣子,心中卻是一等一的難受。
長襄這幾日掛著蕭唐風一事,故而未曾留意到兩人之間的變化。再者雲淵這些日子早出晚歸的,不是去京兆府就是上山采藥去了。
見麵的機會徒然減少,更是難以發現。
直到言洵的歸來,兩人之間才算是敞開胸懷言及當年往事……隻是可憐,在此期間,苦了由他將沈流年當做情敵,吃了滿滿的一缸醋。
後,沈流年知道自己成了由他的假想情敵後,更是哭笑不得。後每每得了空閑便要拿此事去膈應一下由他,如此由他更是對他厭惡非常。
此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