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山莊又有幾人能懂得呢？這家主的位置表麵看起來光鮮亮麗，可這暗地裏所要履行的職責卻亦不輕！更何況這是譙笪一氏！”
    可長襄偏偏要去擔起這個重任，連虞死了，長襄怎舍得讓譙笪戚長靈來擔此重擔！
    長襄早已將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眾人的後路亦是考慮得分毫不差。
    ——雲淵
    ……
    原本有些漆黑的夜，在燭光的照印下，有了微些可見的光。伴隨著微風陣陣，一身穿墨服的男子正從廊頭行來。
    一張臉上什麼神色都沒有，有些冷意。
    走過長長的簷廊，轉身行上另一條小道，徑直行到一木門處。
    卻駐足，默立了半晌還是打開一旁的機關走了進去。
    屋中坐著一華發老人，聲音如古井一般深沉，問道：“可如預想那般？”
    說話那人隱於暗中，不能分辨其麵容。聲音渾然散發出一種濃厚的嗓音，猶如古老的鍾所散發出來的一樣。
    低沉，黯啞。
    “是。”
    那人一笑，但其笑意卻露著一股森然寒冷之意。
    “就讓他們互相猜疑去吧！天下越亂越好，我倒要看看譙笪戚靖有什麼本事力挽狂瀾！哈哈！”
    那笑聲又倏地停住，看著站在門首的知賦。吩咐道：“不要出什麼差錯了，派去北國的人可到了？”
    “早已安排妥當。”
    聞言，那人轉過身來。仔細打量了他幾眼，方才定定道：“為何？你今日有此遲疑。是看到了什麼嗎？”
    “……”
    “知賦？”
    聞言，容知賦上前跪下，“父親，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的。請不要為難局外之人。”
    “你在怨我？”容檀眯著雙眼看向下首的容知賦，輕聲問道。
    “不。”
    “知賦，你怎可知曉為父心中的悲憤。雖說，為父如此不道德。可是隻要是能打敗戚靖的方法，再怎麼卑鄙我也不在乎！他既然做錯了事，活該就當為此付出代價！”
    “你回去吧！”
    知賦知道這是父親心中的刺，拔不得。亦不能再深入半毫。
    半晌隻得說道：“從容已經走了，如今……不要再逼卿兒了……卿兒這半生實屬不易……”
    容檀臉色微變，“你且去吧！”
    回身沿著來時的路返回，站在長廊的盡頭。看著滿庭桂樹，一時神思恍惚陷入往昔記憶。
    ……
    夜已過半，夜風卻未停息，似是隨著夜的深沉愈發緊了起來。庭院深深空寂無聲，長長廊道掩向深處。
    指彧無心於睡眠，輾轉難側。立身長廊，似是心有靈犀一般，銳利的目光投向長廊盡頭。
    一襲藏藍的梅朗攜風緩步行來。
    梅朗心中一片空白，胸腔處卻又塞滿了種種難言之感，衝撞得厲害。一時什麼也就顧不上了，隻想著快些見到長襄。
    腳步一頓，未曾料到指彧會在此。兩人眼中的詫異相撞，又隨之釋然。
    梅朗滯住步伐，抬眼看著指彧疾步過來。
    “你不是回梅莊了嗎？”指彧神色有些複雜，卻又夾雜著其他的情感。或許指彧也沒有明白自己眼中早已將情緒流露出來，而梅朗在看到這樣的情緒時竟覺心中一窒。
    不敢再想下去，微微收住狂亂不已的想法。
    顫道：“長襄……”
    “你想說什麼？亦或是你想知道些什麼？”
    梅朗神色複雜，半晌才道：“他……不僅僅隻是不能生活在陽光下，是不是？”當日收到薑北的回信也隻是隻言片語，並沒有詳細說明，事關譙笪又無從查起。才以至於遺落了這一點。
    指彧沒有回答，梅朗見他神色也就明白這是真的了。心中一痛，竟是不能問出是否“年壽難永”四個字。
    見到梅朗眉宇間滿是懊惱，指彧竟覺得心間生了些快意，諷刺哂笑道：“你可曾曉得長襄等了你們多久？”
    梅朗不語，指彧不再看他，眼神望向他的身後，略顯空洞語氣低沉得厲害。
    “昔日總想著你與連虞交情不淺，連虞在乎的人與事你定也會留意的。卻沒想到，你與楚卬風皆是專情卻又薄情之人。”
    梅朗眉心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地言道：“你因何言此？”
    指彧渾身一震，半晌才牽扯一笑：“如此，倒是我多心了。可是……”指彧倏地看向梅朗，冷聲道：“果然是我會錯意了嗎？梅樓主。如此，我倒是想請問你今日來此的因。”
    指彧何時如此咄咄逼人過？今見梅朗一臉茫然之意，不由憤從心生。又想到長襄當今的狀況，想著果是命運弄人！
    “自是因為長襄！”
    不料指彧笑得更是諷刺，“嗬！竟不是因為連虞麼？”
    梅朗渾身一顫，那些冷風竟像是從四麵八方奔襲而來一樣，直直攝入心魄。長袍翻卷，青絲早已淩亂隨風飄搖著。
    指彧的話令梅朗不禁醍醐灌頂，像是有什麼之前從未到過的領地突然被發掘了一般。心間刹時清晰過來，隨著心間冷風更是明了。
    忽地扯開一個笑意，“原來如此！”
    抬眼看了看遠處的房屋，梅朗低沉道：“不要讓他知道我已經知曉這件事了……”
    “自是如此。”指彧的口氣不容置疑，半晌才轉身離去，“隻怕早已非你所想……”
    梅朗心中遽然一痛，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呆呆地立了半晌才失魂落魄離開。
    ……
    對於江湖上傳言的公子襄及其最新出現的雲府四公子，蕭唐風亦有所耳聞，隻是並未多加留意罷了。
    正如蕭唐風所想，這世上大多事情不是你去找它就是它來找你。並不是什麼所謂的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
    想到之前下人回稟之事，蕭唐風也隻是淡然一笑。半晌才歎道：“我這表弟也算得上命途多舛了……你說是不是？辛休。”
    聞言，站在一側的蕭辛休抬眼看了看躺在軟榻上的蕭唐風，眼神變了變，半晌才回應道：“過去的已然過去，如今該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是嗎？”蕭唐風的聲音很小，似是在兀自歎息一般。
    蕭辛休一笑，半蹲下身子，伸手撫上那白皙的手掌。言道：“更何況他還有文薑呢……”
    蕭唐風這時才笑了，似睡似醒間問道：“宮中可傳來什麼消息了？朵朵可清醒了？”
    撫弄著的手指一僵，蕭辛休隻覺得心中某一處破碎般疼痛難忍。兀自凝視著蕭唐風蒼白的麵容，不想回答。
    半晌不見蕭辛休言語，蕭唐風微微睜開微闔的眼簾，便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驀然一痛，像終是意識到什麼似的，解釋了一句“朵朵若是不醒，我豈不是又欠了她？……還是早早地醒來就好，自此，誰也不再欠誰最好……”
    蕭辛休一痛，為蕭唐風痛心。半晌，伏在他的身上，低聲道：“怎麼會醒呢？她比誰都知曉一旦醒過來將意味著什麼，她心中是不願意的。她不願意失去你，亦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
    長長舒了一口氣，蕭唐風伸手撫弄著她的長發，笑了“那又怎樣？我如今隻想安安靜靜地度過此生，再不涉及那些……”
    聞言，蕭辛休抬起頭，視線與蕭唐風一撞，語氣悠揚道：“你今日說的你可要記得，萬莫忘記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蕭唐風歎息道。心中卻明白辛休這是對自己最後說這句話了，以後再不會言。
    倘若自己負了她，她便再也不會信自己。一想到未來身邊沒有辛休，蕭唐風便覺得一股澀然之意伴隨著惶恐油然而生，那疼痛不安竟是比這病發還讓人難以忍受！
    意識到這點，蕭唐風不覺手下暗暗用力摟緊了她。
    “唐風……”
    辛休不知道該如何言說此時的心情，隻覺得哪怕就隻有這一刻也是好的。幸好此時的唐風心中不再是滿滿的蕭朵朵，幸好自己也能占領一席之地。
    勿怪辛休如此缺乏安全感，隻能怪自己沒能在最好的時間遇到最好的唐風。畢竟……唐風是為朵朵損了一個身子啊！
    這些事情牽牽絆絆了那麼多年，如今也未能得解，唐風也是感到累了……
    想起昏迷的朵朵，辛休不禁問道：“那布帛上記載的東西果真能治好你的身子嗎？”
    蕭唐風明白辛休問這句話的意思，想了想道：“即使真能治好我這破敗的身子，我也不要了……”
    “我不想你為了我去爭奪那些東西，你也知道如今公子襄一出，江湖莫不知曉他是衝著布帛而來。我不想你成為眾矢之的，亦不想再看到另一個沉睡不醒的蕭朵朵。”
    聞言，辛休隻是笑笑搖了搖首。
    蕭唐風卻是眉心一皺，似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一般，隻得再次叮囑了辛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