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雲南府謝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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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淵口中呢喃著那日不小心聽見長襄對沈流年所言,一遍一遍地低喃。
“等風來……”
是應了那句“春風又綠江南岸麼……”
萬物複蘇,始於春。原來,長襄早已算好了一切,隻等著連梓歸來……
——雲淵
……
江南始終不同於別處,此時積雪早已消融,已可見初春的來勢。萬物生長,正是草長鶯飛,楊柳吐綠的大好時節。
泉水潺潺,於圓石處劃過,聲音悅耳動聽……
更有甚者,那漸綠的草叢之中依稀可見野花盛開,顏色最多者,莫過於白花與黃花。
隻見不遠處的水榭亭台處坐著兩人正在下棋,執白棋的男子身穿一襲米黃衣袍,中衣卻為赤色,同樣的赤色腰帶,腰上懸了一塊長行玉佩,再近看還能望見玉佩中央刻了一個“薑”字,長發用黃玉簪束之,顯得貴氣十足。
此人正是雲南府的少府主,謝文薑。
執黑棋的男子襲了一件藏藍長袍,內著了一件絳紫中衣,胸前右衽處懸著流蘇玉佩,遠遠看去其人溫文爾雅,長發用絳紫帶束起,簪了一根紫玉簪,發帶隨風而舞。正含笑看向執白棋的男子。
執白棋的手一頓,抬眼對上正笑看自己的梅朗,不由好笑道:“今日和棋難成,看來你我須得分個勝負了。”
梅朗但笑不語,隻等著謝文薑落下白棋,執起黑棋落下,方才罷手。
倒不是非得掙個一決勝負,隻是想著幾年未見,心中不免多了一些逗弄的成分。
謝文薑隻覺今日的梅朗有些不同往日,又想著幾年未見,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梅朗笑靨如昔,可謝文薑卻是有些不敢置信,想著往日種種,不由得垂下眼簾不敢再看。
“怎麼?今日你贏了我倒有些不敢相信麼?”不由覺得好笑,眉眼一挑,半笑續道:“文薑,你總是太喜歡追尋本質。這到底有些……”
聞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梅朗忽地閉口不言,隻將目光定在那人身上。
順著梅朗的目光,謝文薑原本有些不解的眉眼瞬間亮了起來,站起身撫了撫衣袍轉身向著那人走去。
直呼“哥哥總算是來了!”
謝桓榮早先便看見謝文薑暗自打量梅朗,不由好笑道:“虧得我來了。”
走近了梅朗才看清謝桓榮的臉,及那身一襲赤色長袍,不由一愣。
梅朗見他穿著與往日一樣不由打趣道:“我隻當是小時玩笑罷了,竟不想如今你亦是這般。”說完,將視線投向謝文薑。看得謝文薑有些尷尬,隻得將目光投向來人。
之所以梅朗有此一說,全是因為這兄弟二人的穿著習慣使然。
謝文薑與謝桓榮乃是一母同胞的孿生兄弟,兩人嗜好一樣,連衣服顏色也往往會挑中一樣的顏色。為此,兩人倒無甚意見,隻可惜苦了眾人難以分辨兩人。倒也不是說,會發生小時嬤嬤給兩人洗澡,但隻給一人洗了的烏龍事件。
後與梅朗相交,梅朗心中一動,便對二人說“既如此,倒不如將衣裳顏色的順序倒過來不就行了嗎?”二人聽後頗為認可,此後便一直有著這樣的穿衣習慣。
梅朗與他二人多年未見,此時看到眼前情景才覺得有些笑意。
不過與謝文薑不同的是,謝桓榮外穿了紅色長袍,倒顯得有幾分魅惑霸氣之感,不同於米黃的淡雅之氣。
可隻有知情人知道,謝家的兩兄弟雖麵容相似,但實質卻又是不一樣的。其長子謝桓榮,麵上雖時時流露淩人盛氣,但內裏卻最是如墨淡雅之脾性。
有著那淩人的盛氣,不過是因了身份地位所需的緣故,才裝得如此。
反觀,幼子謝文薑,看著一副好相與的君子模樣,內裏卻是最最狠厲霸道之人!謝文薑重情義,可也隻關乎謝桓榮一人!
斂起笑意,指尖觸上眉心。梅朗不禁歎道:果然,謝桓榮比謝文薑更適合雲南府府主的位置!
想起未來之事,不由得有些擔心。一時倒也不再說話。
三人重新回到亭榭處,卻都有些沉默。一時隻聞得亭簷四角處懸掛的風鈴叮鈴作響,自成一曲。
謝文薑見二人都有些沉默,不由出聲打斷沉默,看著一臉沉思的梅朗輕聲問道:“你來此,可是因了什麼?”
謝桓榮近前,席地坐下。
梅朗忽地近身看了看謝桓榮,謝桓榮不知其意一時有些怔然。
“原先是有些私事想著讓你們幫個忙,不過仔細想想又頗覺不妥。我自己也理不清的事,又怎敢再讓你們隨我一起煩惱憂愁。”說著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氣。
聽他如此說,謝文薑隻是頗有些挑眉,當下便也不再多問。而謝桓榮似是早已料到一般,隻是低眉看向二人的棋局。
“既如此,也罷。”
半晌才聽得謝桓榮一句話,梅朗投給他一笑。
笑中苦澀之意令謝桓榮心中一跳,萬千思緒從腦中穿過不由狐疑道:“事關於我?”
梅朗不言,隻是略點了點頭。
見此,謝桓榮不禁苦笑道:“我當是你的事,原來竟是我身在此中不自知!”
“也對,倘若事關於你,你又怎會向我求助呢?天下的事又有什麼是你解決不了的……”
聽出謝桓榮言語中的勉強,梅朗不禁抬眼幽然地看了看他。眼睫一顫,半晌才低聲說道:“桓榮,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你怎麼一老忘記,文薑在你身邊呢。”
話已至此,饒是再不聰明的人也大抵明白了事件大概。
謝文薑眉心微蹙,早先便知道了這件事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與謝桓榮聽。如今,得梅朗點破倒也稍微放下心來。
謝桓榮一直耿耿於懷過去的事,梅朗亦是明白知曉的。方才梅朗那般說,竟是一語道進謝文薑內心深處。
不由低聲道:“哥哥總是難以釋懷,卻難得不明白我是不會離開哥哥的。”
“文薑……”
謝桓榮心中衍生了幾分焦躁,此時聽得文薑隻言片語竟也安下心來。半晌才喃喃自語,深知謝文薑無論如何終歸是不會離開自己的。想到自己身邊終是有著這樣的一個人,謝桓榮一時覺得就算是她來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就算當中真有一些令人難以接受的事也沒關係了。
再往深處想了想,不免想到梅朗方才所言雖是點透了自己的心思。可是……未免說的就不是自己的事。
梅朗的心思,沒有人懂得。
哥哥說的話不假,這天下間沒有什麼是梅朗解決不了,可縱然是號稱天下第一樓的梅樓主,有些是亦是辦不到的。
若是能,那麼當年謝文薑也就不會見到梅朗那般失魂落魄的樣子了!
謝家與譙笪山莊牽扯不清,梅朗與著那人的關係,又怎會是事外之人。
“梅朗,你總是時時勸我這樣那樣,憑得你自己就不明白。”
梅朗腦袋一偏,視線落在湖麵睡蓮上。眼神迷離,看不大清他到底在想著什麼,半晌才聽得他一語“人人皆雲‘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果然是有幾分道理的!”
說完不由嗬地一笑。
謝桓榮不禁有些怔然,神情一挫,半晌才悵然若失地意識到自己未嚐有過這般感覺……
令人一瞬失語。
謝文薑見謝桓榮臉色微變,知道他又是想起舊事了。卻沒有辦法相慰,隻是暗自思索想著隻怕隻有那人來了之後,大哥才能徹底地放下心中大石。
看來自己應該去一趟南山了……
……
自那日一見後,梅朗雖是暫時住在雲南府,但卻不經常在。今日本著碰碰運氣的心,卻沒想到轉眼便看見樓閣上的那抹藏藍身影。
與初見時一般,依舊是一襲藏藍長袍。隻是……
對上他的臉,神色有些挫敗。
難得在他臉上見到這般神色,謝桓榮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就這麼站在他身後,默默地看著他。摹地想起三年前,他神色挫敗千裏奔來南國來找自己時的場景……
那日,他也是一襲藏藍長袍。不過,多了一些血腥味,乍一看上去,隻能用“滿衿風塵”四字而言。
謝桓榮從未見過這般的梅朗,所以一時驚怔在當地,站在方外看著他。
又驚又駭!
他似是極力在忍受著什麼,謝桓榮與謝文薑對視一眼,心中驟然明白梅朗這是遇到了一些難以接受的事。
聞得身後的腳步聲,梅朗微微側過身子。極力地發出了一個笑意來,那笑意苦澀得讓站在方步之外的謝桓榮二人一驚,一瞬兩人都覺得那痛感似乎一下就透過那抹苦澀的笑意直直地傳來,教人感同身受!
半晌,梅朗才收拾好情緒,一步步走向二人。
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謝桓榮二人心上一般。謝桓榮二人一時也沉默起來,靜靜地看著梅朗步伐沉重地蹣跚過來。
梅朗奔了那麼些時日,總算是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多日來的痛苦一下全湧上周身。
梅朗終是忍不住慘然道:“又一次!又一次發生這樣的事……”
“我救不了她……”
“縱使成為天下第一樓又能怎樣?縱使……我護不了她!護不了她們任何人!我要這身份又有何用?何用!”
“該怎麼辦?剩下的人該怎麼辦?……”
謝桓榮第一次從梅朗的口中聽到這樣無可奈何的話語,心中倏地往下沉去。梅朗從未這樣無助過,望著他那雙通紅的眼眸。謝桓榮知道,梅朗這是遇到坎了,即使是跨過了,也難消除痕跡!
謝文薑扯了扯謝桓榮的袖口,謝桓榮一愣,驀然才發現此時的梅朗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何雲。慢慢吞下未出聲的話語,靜聽著梅朗的述說。
此時的他隻需要一個傾聽者而不是一個安慰者。
“……連虞是卬風的命啊!”
卬風?這個表字沒有人沒有聽說過,那是江陵府的少府主楚卬風。
當時的謝桓榮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那樣的感覺就好似一下將所有的事情一下忘掉,讓人措手不及。隻能愣怔地盯著情緒失控的梅朗,發不得一聲。
梅朗說卬風這一生算是完了,謝桓榮竟是一時不能反應過來。這天下間,有什麼事會使江陵府的少府主垮掉?
正要看明是否是自己聽錯了,才發現早已不見了梅朗的身影。
文薑似是被梅朗渾身悲戚的情懷所感,也是一副沉重的樣子。
如果當時謝桓榮沒有一時走神沉在自己的神思裏,那麼他也許就會知道站在身旁的這個人對自己隱藏了多年的心思。
謝文薑幸於謝桓榮的走神,又失望於他的走神。
之後有好幾次,謝文薑總是回想起梅朗最後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他說“連虞是卬風的命,桓榮又是你的命,你既愛他便要抓緊了才是!切莫像他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