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連綿了兩天，仿佛萬物都被玻璃窗外的雨滴稀釋，我不知道這雨到底還會下多久，隻是未知的行程仍是掛在心頭生生作癢。
    阿盲整整一上午靠在小店的搖椅上，時不時翻翻報紙，點根煙，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從雨中竄到店裏，絕對不會相信這廝是茶館的夥計。我在一旁的櫃台前盯著賬本子想事，也沒空去理他。前幾天從山西來的老夥計拿了塊兒和田玉讓我幫他找人看看，我匪夷所思了半天，本是想婉言謝絕把他打發走，結果阿盲這小子反複提醒我這夥計是從山西專門跑到內蒙找我來看，猶豫之中就答應了他。
    通常和田玉隻觀察光澤就能對其質地知曉一半，山西夥計給我的這一塊兒，卻是泛著紅色的玉石。不懂行的人見著一塊摸著舒服的玉就想鑒鑒是不是塊兒寶，況且紅色的和田玉我還是頭一回親手摸到。印象裏最近見過的一次還是在六年前南京的文物展銷會上，一個浙江佬帶來了一塊兒清代的和田紅玉，包漿很老，最後估價好幾萬一克，全場驚呼牛逼。但眼前的這塊兒玉又沒有清代的任何質感，這種四不像實在太像贗品了。我告訴那山西的夥計，這贗品我先收著，回去告訴老疆，再有貨別拿贗品過來糊弄。
    老疆是從山西的一個山溝子出來混的古董倒賣狂，是我很久以前從南方淘玉時認識的，也相當於現在人所稱的黃牛販子。把淘到的好貨第一時間以商議的高價倒賣出去。像他們這一行最難避免的就是禍不單行，一旦碰見個識貨的認出了手裏是假貨，那下一次絕對沒有合作的餘地，而老疆就是個大忽悠，因此我對他派人送的貨總是一百個不放心。
    陰雨天裏手握著這塊兒玉實在覺得無聊，打電話給二叔又無人接聽，也不知道他今晚約定的行程會不會泡湯。
    一個星期前的大清早，我剛打開店門，就看見二叔喝多了趴在我店門口呼呼大睡，我立刻跑過去聞了聞，確定不是死了而隻是睡著了後，馬上叫來了阿盲跟我把他扶到了店裏。直到過去了十分鍾後二叔還沒有動靜，心說這酒鬼睡的夠沉，說不定身上都被人偷光了他還不知道。我沏了壺茶擱到他桌旁，讓阿盲在旁邊等他醒了遞茶伺候。
    見二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我後，費了很大的勁說了很小聲的話，我湊到他嘴邊才聽清，他說：“春明，下周三，等我，奎山見貨。”
    我一聽，頓時心裏樂開了花，奎山見貨，這可是行話。不是去奎山瞧玉器的意思，奎山是當年發掘四座西漢墓的地方，共出土文物就有五十多件，光是我最了解的玉器就有琀、塞、璧、環、麵罩這些稀有冥器。像二叔這一代的古董探索家，自從新中國以來能發現特別有價值的文物本身就不多了，這次發現的奎山見貨，肯定是有一批朝代久遠的寶貝要入市。
    阿盲見我兩眼放光，馬上給二叔遞了杯茶，二叔清清嗓子，拍了拍我肩膀，道：”也該讓你小子見見世麵了，我也有整整五年沒碰過土了。
    “幾個小時前我接到了一條短信，過來，你仔細讀讀。”
    就在我好奇地把頭湊過去看時，一個擺在眼前的短信署名讓我驚了一身冷汗。
    ——霖望然。
    那是我二叔經常提起的，死去的表兄。
    “這他娘的大清早就活見鬼了，二叔，坑人可不帶這麼瞎編的啊，我又不止一次聽你說過這位考古界的烈士了，他死都死了二十多年了，這短信難不成是他托閻王老爺捎過來的？”我道。
    “嘖，叫你小子仔細讀你就給我老實的讀，哪來這麼多話，況且就憑你霖叔的本事在地府裏折騰一圈，這閻王老爺的位置都難保。“
    我隻好繼續點開看，二叔的手機還是吉普的老式三防手機，按著十分不方便，我好幾次提醒他換，都什麼年代了，用這種手機是討不到老婆的，可這老家夥就是不以為然。緩衝了幾分鍾後手機才彈出了短信，這一看，我徹底楞了。
    110000011111101011001110101100101100100110111101。
    短信裏隻有這麼一串二進製的串碼，二叔看我直勾勾的看著，笑出了聲。我心裏一陣窩火，“這他媽什麼玩意，就一串數字你讓我仔細看，這能看出個雞巴。”
    “誒，別這麼不文明嘛，叔知道你是學會計畢業的，愛跟數字打交道，這不二進製碼也是數字嘛，給你點親切感。”二叔道。
    “拜托你正經點，二叔，這賬本上的數字能跟二進製碼的數字比嗎？我愛看的那都是錢的數字，這短信上的都是什麼鬼東西。對了，你快說，這短信到底是怎麼回事？”
    “恩，”二叔沉思了一下，道，“過去你霖叔在咱家這一帶是有名的玉器收藏家，摸過的玉器種類比皇帝都多，文革那幾年嚴打，你霖叔一著急，把他手裏的寶貝玉器該送人的送人，該埋的埋，後來到死他都沒能再見到他埋過的那些寶貝。好在前些日子我打聽到了這些寶貝的下落，埋入的大致位置被一夥盜墓賊發現，你二叔人多路廣，從那夥盜墓賊中認出了一個曾經一起盜過鬥的夥計，從他的手裏抓到一些資料來，後來我把這資料複印了一份直接寄到霖望然的家裏，讓他兒子一直幫我分析這資料，直到今天淩晨才有了消息。“
    ”就是這串二進製碼？“我問道。
    ”沒錯，你不要小看這串碼，我已經從中破解了一部分秘密。那是咱們接下來必須要去的地方，刻不容緩。“
    ”就你還懂這個？都破解了你不早說，二叔，快點，在什麼地方？“
    ”哼哼，龍尾山。“
    如今的龍尾山已經被叢草覆蓋，周邊連著一大片山巒，一眼望去，就算拿天文望遠鏡也很難分辨出它的具體位置了。
    二叔是過來人，在他們那一代，龍尾山還是被當地人信奉的神山，在改革開放初期，當地人的封建思想還是沒徹底散去，當經常有上山采藥的村民下來說見到山上有死人時，村民更多的隻是慌張地朝山的方向跪拜，也沒人去深究那些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後來村裏就蹦出了當時正值青春年少的二叔一行人，一提起鬧革命比誰都澎湃，除了毛主席誰都不信，打起架鬧起事來連村長都無視。有一天同行的王麻子家的豬丟了，後來撞見個從山上下來的村裏人說在龍尾山上聞著烤豬味了，據說是山神餓了但看在王麻子他爹經常跪拜上香才肯吃了他家的豬，那村裏人連誇王麻子家今年肯定有好事，有山神祈福，虧不了。
    當時二叔立馬就惱了，拽起王麻子就往山裏跑，一邊跑還一邊罵，”他娘的肯定是有人搶了豬給偷到山上烤了！”
    王麻子也知道這種事過於蹊蹺，這豬就是再虔誠再聽話也不可能自己跑個幾公裏去喂山神。越想越氣，跟著二叔就進了山。
    連跑帶走了半個小時也沒見到山裏有什麼動靜，二叔跟王麻子也漸漸少了激動多了倦意，王麻子撲到一顆樹下懶懶不願動彈，二叔在一旁自顧自地咒罵著那個村裏人。
    ”你家豬要麼是在這山上早就被人埋了，要麼就是那山下人騙了咱倆，還烤豬味，連根豬毛都他媽沒有，等著吧，連老子都敢騙，下山了我不把他家雞全宰了我就是孫子！。。。。不對！“二叔頓了頓，似乎發現了不對勁，眼睛瞬間瞪著出神。
    ”王麻子！快起來！快跑！“二叔來不及多想，朝王麻子揮個手就開始向後跑，王麻子先是傻了眼，隨後剛一抬頭見到的東西讓他當即嚇了一身冷汗。
    足足有十多隻巨蟒蛇，爬滿了樹幹。
    王麻子來不及多想，一個激靈順勢滾起身來就跑，兩個人一前一後，過了一會兒二叔朝後邊望了望王麻子，見周圍沒了巨蛇的蹤影，才停下大口喘了喘氣。
    ”這山不一般啊，“二叔道：”咱們這下燒香拜佛都沒用了，麻子，現在我知道你家豬不是被烤了，你家豬是被這山蛇吞了。“
    王麻子瞪著眼珠子看著二叔，”何老二，你瘋啦？你不是不相信這山的傳說嗎？況且我家豬可沒你跑得快，你說它怎麼被山蛇吞？“
    ”這山蛇雙眼通紫，體態發黑，咱們剛才看到的那棵樹，可能就是這山蛇的棲息地，你看，這片山雜草眾多，可靠近那棵樹的雜草卻大多都是枯死的，所以我想，這棵樹下的山裏麵，一定有什麼東西在作祟。“二叔道。
    二叔回到家後，連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從炕上爬起來點上根蠟燭，從抽屜裏翻出半柱香就開始朝著窗戶拜，左晃晃右晃晃總覺得不甘心，後來幹脆把蠟燭一吹，自己出門抄起一把鐵鍬就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