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魔的年假隻有三天，還得是從年前開始算的，大年三十兒一大早，他就又坐上了離家的飛機。
    “這次總導演的意思是做假唱，說絕對沒有破綻。”
    “那你意思呢。”
    小林毫不遲疑地搖頭：“我的意思當然是不行，演員唱歌難聽無所謂，假唱就是另一回事兒了，這屬於原則性錯誤，咱不能犯。”
    許魔仍舊眯著眼：“但人家既然已經準備出來了，明顯就是不想聽我’獻醜’的意思，現在這是個兩難的局麵。”
    “沒錯。”小林沉默片刻：“不過兩難也有一般難和非常難，咱們還是不能假唱。”
    許魔扯了扯嘴角，有些無奈：“你真是越來越像宋季了。”
    一絲不苟，錙銖必較，永遠清醒，也永遠不吃虧。
    “宋季這兩天怎麼樣？”
    “挺好的，前天我給他熬了一小鍋魚湯送去了，曆總說都喝光了。”
    許魔好笑：“他胃口倒是挺好。”
    “開心唄，上周我去的時候跟他說了你這周會去看他。”小林說完之後就感覺有些不妥：“你，會去吧？”
    “去啊，本來還打算陪他過年呢，但好像趕不過去。”
    “能能能！直播從八點開始，咱們是第三個節目，九點之前絕對能結束，我叫司機在門口等著，下樓就上車，到醫院兩個小時的路程，不堵車的話你正好能陪他吃個年夜飯！”
    “……成吧”
    小林數學的準確率還是挺可信的，許魔開車門前特意看了一眼表，十一點半。
    春節的醫院仿佛被隔絕在了世界之外，醫院外麵是歌舞升平禮炮齊鳴的大千世界，醫院裏麵，是已經到了嚴肅那個程度的寂靜，入目隻有生死，卻唯獨沒有中間過渡的那個活。
    許魔沒坐電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六樓宋季的病房。
    “還沒睡呢？”
    宋季從窗邊轉過身來：“嗯，剛才看你唱歌來著。”
    “在那兒站著幹嘛？”許魔關上門搓了搓臉：“多他嗎冷啊。”
    “你怎麼這麼半天才來。”
    “哎喲祖宗啊，我早上還摟我老弟睡覺呢，晚上就來陪你過年了，剛才，我九點在電視台出來的，直接上了車就奔你這兒來了，還嫌我慢？”許魔點了根煙，直接蹬掉鞋靠在了宋季的病床上。
    “你十一點三十一下的車，六個樓層，你走了十五分鍾。”
    “我擦，你在窗戶那兒是看我呢？”許魔一個淩厲的翻身，鞋也不穿直接走到了宋季麵前：“告沒告訴你消停等著？跟沒跟你說時間不準，不一定幾點來？”
    許魔看著一言不發的宋季，愈發覺得氣兒不順：“我要不來你是不是要站半宿啊！”
    “你說了會來。”宋季直視著許魔：“你都一周沒來了。”
    “……”
    許魔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手比大腦反應更快的迅速把宋季拉到床邊把被披到了他身上：“還冷不冷？”
    宋季搖頭。
    “晚上吃了？”
    “嗯，我媽做的飯。”
    許魔有點驚訝：“好，好吃嗎？”
    “好吃。”宋季笑著拍了拍許魔，“是我妹送來的”
    許魔合上了長大的嘴：“唉，也不知道阿姨什麼時候能消氣，要不我明天去看看她？正好大年初一。”
    “快了吧，我也沒幾年了，她再生氣嘛，我總還是她兒子，不會放著我不管的。”宋季狡黠地一笑：“今天能送來一碗飯，明天就能送來一桌飯，後天就能帶來一家人。我不能低頭，先低頭就輸了！”
    許魔撇嘴，“死到臨頭還這麼狡詐。”
    “說什麼？”
    “沒事兒。”許魔擺手：“說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能活到九十九，然後另一方麵呢，我姨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實都一樣，現在死還是九十九死。”宋季戳了戳手背上的針眼兒：“沒什麼大差別。”
    “嘖！死孩子。”許魔反手就是一巴掌，“嘴別這麼賤，總咒自己幹嘛。”
    宋季揉著臉傻笑：“我下周就出院了，你來接我嗎？”
    “接唄，曆崢呢？他不來？”
    “公司好像最近挺忙的，再說也不能天天讓人家來，怪麻煩的。”
    “那賤人！”許魔嘬了一口：“就得好好折騰折騰他！”
    宋季阻止許魔的手伸到一半兒就換了方向，軟綿綿的指著窗外：“誒！開花啦！”
    宋季跟許魔都是在東北長大的，從小就管禮花叫炮仗，後來許魔當了演員，宋季覺得自己這樣叫實在太不洋氣了，叫煙花禮花都覺得矯情，就直接說開花了，時間長了竟然習慣了。
    “快跨年了。”許魔打開了電視，正好是新年倒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許魔回頭望向宋季，目光卻被一片黑暗覆蓋上了，隨即，嘴唇便落上了一片濕潤的柔軟。
    “新年快樂。”
    許魔短暫驚訝之後，已經見怪不怪了，兩年前宋季承認了鄭淮彥的新聞由自己一手策劃之後，緊接著就遞上了一張診斷書，再跟著的就是臭不要臉的表白，往後也沒任何要求，畢竟他大部分時間都躺在病床上，隻是偶爾會伸豬手偷摸一下許魔。
    但要說這偷親，還真是頭一次。
    “最近對你太溫柔了吧？”許魔麵無表情的看著從他嘴角離開的男人：“還想伸舌頭？”
    那人也同樣沒什麼表情，咚的一聲倒回了床上：“我困了。”
    “睡吧。”許魔給他拽過被子蓋好：“下周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跟小林來接你。”
    宋季把被子拉過蓋住了半張臉，隻剩下一雙圓圓的黑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和一聲悶悶嗯的聲音。
    司機已經走了，小林也回家過年了，宋季躺在醫院裏，袁立在老家陪女朋友，家人在過年。
    又是，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許魔緩緩的拉上了病房的門，又是這個病殃殃的小壞蛋陪自己過的年。
    一如過往的，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