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 第四十五章 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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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譚一直有種父親還年輕的錯覺,他二十八歲,怎麼看來都是個沒長大的樣子,畢業了工作也沒有幾年,父親聲若洪鍾,才從崗位上下來,老幹部的脾性還在,時不時能把他推得後退幾步……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就那麼倒了。
他從小就是個乖孩子,老師眼中的乖寶寶,同學眼中的一根刺,家長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父親寄予厚望的天之驕子。
他小時候沒有給父母惹過麻煩,長大後就等著要來補,還想著和父親鬧騰幾年,慪氣幾年,互相鬥幾年,可是還沒有等他撒完這個嬌,背後的一座大山就倒了。
他從沒感受過母親如水的溫柔,便覺得那山之力是他的全部,他總是覺得天塌了有靠山頂著,可眼見著山雨欲來風滿樓,天就要塌了,不周山給一道晴天霹靂撞塌了。
他這回是徹底蒙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情愫還來不及湧上心頭,他首先想的就是:我怎麼辦?
他是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除了哭泣,他是真的一點事兒都做不到。
蕎楚沒想到蘇子譚會情緒起伏得那麼厲害,忽然就那麼傷心,在他的腦海裏,幾乎沒有父愛、親情這兩樣東西,又不好發表自己驚世駭俗的看法,隻好小心翼翼的說:“我前一段時間才去看過他的……”
蘇子譚仿佛是用千鈞之力來撐起自己的腦袋,無精打采的抬起頭來問道:“怎麼樣?”
蕎楚道:“現在說也沒有用了,當時我看他還挺好的,我也沒有想到,現在他會這樣。”
“也許是聽說我出了事,擔心;也有可能,是因為生氣。”蘇子譚的歎息細若蚊哼,幾不可聞:“他一直因為我的問題煩惱,眼見著我的幾個姐姐都結婚生子了,就我一個,一直淘氣,一直惹他生氣,一直不安分,一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入晃悠,一直在他的禁地裏麵晃悠。”
蕎楚反握住他,一雙眼睛透過他的雙目直擊心髓:“有什麼問題麼?”
蘇子譚癱軟在沙發上,緊閉雙眼,沉默了五秒鍾,然後說:“沒有。”
他心裏是這麼想的,嘴上也是這麼說的,手腳也是這麼做的,可是良心上總是過不去,過不去他父親的那道坎,他總是覺得父親的病發是自己。
“人還沒有見到,你不要下定論。”蕎楚緊緊抱著他的肩膀:“子譚,我小的時候,常常被我爸打,每一次都往死裏打,我每一次都感覺很絕望……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或許就要死了,可是最後還是活過來了……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嗎?”
蘇子譚看了他一眼。
“我真的覺得我熬不住了,有好幾次骨頭都斷了,甚至肋骨都斷了……可是挨過去,也就挨過去了。”
蕎楚想不到別的方式來安慰蘇子譚,隻好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子譚,我沒有愛過我的父母親,不知道你心裏有多難過,可是有些事情,你再害怕,再畏懼,再擔憂……事情總會過去。”他說:“要是有一天你翅膀真的硬了,還會因為父親的身體狀況這麼難過嗎?”
蘇子譚撐著額頭:“你知道嗎,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現在連父親都沒有了。”
“你母親還在。”蕎楚盡量保持著笑容,可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跌笑容比哭了還要難看:“子譚,你要知道,我可是連母親都沒有了。”
母親的溫暖在他的記憶中隻剩下零散的碎片,因此體現的格外珍貴,他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母親記清楚,隻好把映象中的母親回想的格外完美。
“我沒有母親。”蘇子譚搖了搖頭:“我名義上的母親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感情上總是隔著一些……不是我不親她,而是她不親我。我父親年輕的時候曾經惹過一樁風流韻事,那時候已經有我的幾個姐姐了,可是還是染指了我生母,因為是個男孩,就留下了。”
蘇子譚頓了頓:“可是我父親家裏是名門望族,哪裏容得我母親的存在,他們覺得那是個醜聞,所以就偷偷把我母親……”他在這裏頓了頓,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可是他的哪一點情緒蕎楚感覺不出來,立刻敏覺了起來,豎起耳朵聽:“殺掉了。”
買凶殺人,這些年來從未削減過,似乎已經成了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了。蕎楚並不覺得丈夫殺妻子有多麼令人吃驚,但確實覺得不可饒恕。
蕎楚舔了舔嘴唇:“子譚,這種事情,理應全家上下都瞞著你的,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蘇子譚因為痛苦而抱住自己的腦袋:“我從小就覺得我的母親奇怪,人家的母親和兒子長得很像的,可是我不是很像我父親,也長得不像她。我有疑慮,但是又無法證明,就到處問那些留了很多年的仆人,那些仆人大都不說,怕惹事。可是還有一個老媽子,不忍心看我總是為這件事情煩惱,就把真相告訴了我。”
“然後呢?”蕎楚好奇的問道。
“死了,我親眼看到她死的,被割去了舌頭,因為泄露了不該說的話,多嘴,該死。”
蕎楚聽到蘇子譚的一聲歎息。蘇子譚這人長得好看,可是眉眼中的陰柔太甚,總是讓人不舒服,以至於令人忽略了他的美。他這一聲歎息蹙眉的樣子,總是叫人想到西子捧心,黛玉咳血。
他正目不轉睛看著蘇子譚,忽然見到他的眼中凶光一閃,伸手堵住了蕎楚的嘴:“這件家事我可隻敢給你一個人知道,其他人我不放心。”
蕎楚雖然凡事想的不太多,可是也看出了蘇子譚眼中的不同,他的速度不是一般的速度,他的凶猛也不是一般的凶猛。司機的反應速度甚至還來不及扭頭,就被蕎楚細長的胳膊在脖子上擰了一把,扭斷了筋脈。
司機的臉上擺著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眼珠子突出,明顯是死了。直到死,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容易就死,甚至還來不及
蘇子譚冷冷的看了一眼還冒著熱氣的屍體,道:“死透了沒有。”
於是蕎楚上去把他的身體扯成了三截:“這下死透了。”
蘇子譚微微笑著,對於一個人的死亡漠不關心,仿佛他就隻是個螻蟻一般:“你下手真狠,我有點害怕。”
蕎楚接到了蘇子譚的眼神告誡,是要他殺了那個人,他的確是照著做了,可是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殺人的理由,於是問道:“他怎麼了。”
蘇子譚便冷笑:“哼,怎麼了?我不想殺他們,他們倒想殺我,還真是……”
蘇子譚在把話在心裏轉悠半天,可還是沒有找到一句適當的話來替代,於是隻好又冷笑了幾聲,向著四周張望。
他對蕎楚說:“趁著現在還沒有人發現我們,順著那條路跑了吧。”
他指向一條路,沒有任何的道路障礙。
他張口結舌,企圖解釋說明:“那裏不能走。”
蘇子譚卻是一意孤行:“我就是覺得應該走那裏。”
蕎楚拗不過他,也不願意和他拗,心想,反正同生共死,也沒什麼差別。
他本著這樣一種超脫於世俗的精神,望了一眼蘇子譚,拉住他的手就跑,奔向了一片叢林。
蘇子譚被他的大力抓得手疼,一邊狂吼一邊罵他:“你搞什麼鬼!我要去的是那邊。”
蕎楚比他的呼聲更大:“那邊不安全!”
蘇子譚不想和這個沒腦筋的小鬼多廢話:“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別廢話,就從那邊走。”
蕎楚還想跟他爭論什麼,被他大手一揮:“聽我的,準沒錯。”
蕎楚看著寬敞的大路,心裏泛起了嘀咕,心想,走這條路,真的不是在尋死嗎?
蘇子譚看出了他的疑惑,可他沒有心思去解釋,也懶得解釋。
父親究竟是好好活著還是並不好好活著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這下被人盯上了。
他不知道這回下手的究竟是哪個,盯上自己性命的人有很多,他原本就是知道的,他隻能做到比對方動手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