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靈一幾乎是一路開車狂飆，帶著年曉到了醫院。下車就直奔急診室，沒有片刻的停留。年曉在他身後一路小跑才趕得上他的步速。
    等到了急診室門口，已經有幾個人已經在了，段靈一徑直走過去。
    段母坐在急診室門口的椅子上，在她旁邊居然坐著歐陽晴。歐陽晴似乎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段母無助地依偎著她，當看到段靈一過來，本來已經泛紅的眼睛就再也忍不住，眼淚涓涓地流出來，抽泣聲由淺到重。
    段靈一摟住段母的肩安慰幾聲，說要去和院長聊聊就暫時離開。走之前看著歐陽晴，鄭重地說了句謝謝。
    歐陽晴淡淡一笑，沒作聲。
    年曉靠在走廊的牆邊，不敢靠近，也更加不能離開。他也想上前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這個時候，又能說什麼呢。
    段母擦了擦眼淚，這才看到一旁的年曉，眼中有幾分尷尬與冷漠。歐陽晴也並沒有什麼好臉色，看著年曉的視線裏夾雜著不屑，她不知低聲和段母說了什麼。兩人相依著離開急診室門口。其他人也隨著段母離開。
    年曉的心裏覺得被什麼東西揪住了，生生得發脹。他吸吸鼻子，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段靈一的家人對他的態度，並沒有那麼接受，這點他心知肚明。現在段爺爺病危，搶救結果還未知，年曉知道此刻的段靈一看起來雖然沉穩淡定，內心也必定是脆弱的。年曉不會因為自己遭到幾分冷眼，就打退堂鼓。他要留在這裏陪段靈一，就算他幫不上什麼忙，至少在段靈一需要的時候，他就在這裏。
    段靈一從樓道的另一頭回來，走到年曉麵前。
    和院長談過話，他們也說段爺爺的情況並不是很樂觀，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作了，加上他的年紀也很大，不知道這次能不能熬得過。讓家屬都做好心理準備。
    段靈一的情緒非常低落，麵對親人的離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是最平靜的那個。想起小時候沒有父親陪在身邊，一直是爺爺在守護著自己成長。在印象中還高大中氣十足的爺爺，不知何時，已經慢慢地蒼老了。這一天總要來臨。
    年曉靠在段靈一身邊，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段靈一看向他，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張開手臂把年曉摟在懷裏。
    樓道裏靜得嚇人，年曉能感受到段靈一微微顫動的身體，和緊張到無以言表的情緒。這個在外呼風喚雨，鐵血般的男人，也會表現出無力。麵對生離死別的無奈，任何人都是無助的。
    在年曉麵前，段靈一不用偽裝自己。兩人坐在樓道的椅子上，他雙手摟住年曉，把頭埋在他肩上，閉目不語。聞著年曉身上的味道，能夠使他安心。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急診室門前的手術燈滅了，段靈一立刻恢複自己沉穩平淡的神色，從椅子上站起來。急診室的門打開，醫生走出來緩緩地搖搖頭。
    那一刻，年曉瞬間酸紅了眼眶，他的傷心不全是因為剛剛離去的生命。還因為他麵前，雙拳緊緊握住，一言不發，挺直了腰板沒有嗚咽一聲的背影。那麼無奈的堅強，又讓人看了那麼心疼。
    此刻段母也得到消息走過來，看到醫生的表情時，已然猜到結果。她畢竟是婦道人家，如何承受的住這樣的打擊，立刻雙腿發軟，當即就要暈倒。
    段靈一眼明手快，一把抱住自己的母親，先安排人將她送回家。歐陽晴自始至終一直陪伴在段母左右，連送回家時都寸步不離。
    接下來的幾天，段靈一忙得不可開交。連悲傷都來不及。
    段爺爺的葬禮需要置辦，商界的一方梟雄去世，也驚起了不小的騷動。段氏集團公司的事務要處理，段爺爺手裏掌握的公司股權，也不得不盡快移交。一時間不少人都找上段氏，有些是真心和段爺爺在生前有交情，來表達哀悼，也有的是來湊熱鬧，看能不能借此巴結，分到一些好處。更有甚者，想趁亂多分一杯羹。
    比如段靈一的叔叔，段偉。
    要不是他此刻的不自量力，段靈一本想讓他再多苟延殘喘一陣子。既然他這麼不識時務，連段爺爺的死都要拿來轉換成他的利益，段靈一也沒必要再客氣。乘勝追擊，打擊段偉的勢力，再不手軟。
    一時間，段氏掀起權利轉換的血雨腥風。
    段靈一通常深夜才到家，飯也來不及吃，隻是換身衣服洗個澡，就又離開。
    年曉在一旁幹著急，也幫不上忙。就算做了吃的送過去，也是吃不上幾口，又被拿回來。眼看著段靈一眼中的血絲就越來越重，連臉上的輪廓都深邃了，戾氣逼人。
    年曉的大賽作品名次結果也快出來了，裏尼探聽到了些許消息，似乎已經進了前五，就差u最後一道審核，就能確定名次。
    如此該歡呼的消息，年曉也無心去理。他隻想怎麼才能讓段靈一不那麼累。
    這天，他在家裏煲湯，想下午給段靈一送到單位去。忽聽門鈴響，於是過去開門。
    沒想到站在門口的，居然是段母。那日醫院一別，段母的臉上稍顯憔悴，但還是很平穩的，雖然掩不住悲痛的神色，卻也已調整過來不少。
    年曉看到段母的時候，明顯有些不知所措，竟然忘了請她進來。
    段母站在門口表現出了不快的神色，但還是耐著性子說，“不請我進去坐坐？”
    年曉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了，於是趕緊請段母進來。並泡了茶水端上來。
    段母環視屋子一周，知道這房子是段靈一才剛買不久，花了不少心思裝修，有看到不遠處在忙忙碌碌的年曉，以及聞到廚房裏煲湯傳出來的香味，心中又不免歎息無奈。
    等年曉也有些拘謹地坐下，段母喝了口茶，緩緩說道，“年曉，那天，謝謝你和靈一過來，幫了不少忙，我卻沒能好好招呼你。”
    年曉其實也沒做什麼，又哪敢說什麼，連忙擺手，“不不不，您不用客氣。”
    段母沒有猶豫，繼續說，“你跟靈一在一起，也有3、4年了吧。”
    年曉點頭，對段母的來意，完全沒有頭緒。
    “不知你們未來，有什麼打算呢？”段母單刀直入地問。
    年曉愣住。未來有什麼打算？這是什麼意思，是問他有什麼打算，還是段靈一有什麼打算。一時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段母接著說，“其實我知道靈一那孩子，對你的心思。前段時間，他特意回家，當著我和他爺爺的麵兒，說要和你過一輩子，要和你結婚。”
    年曉心中驚慌，這件事段靈一從未和他提過。
    “我知道靈一的性子，隻要他說出口的事，絕對不可能再讓他改變主意。年曉，我說句你可能不太願意聽的話。其實，當初段靈一帶你回家，我們也不過是看在他的麵子上，勉強接受。想著你們在一起，也不過是一時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又能有什麼樣的未來呢？當時靈一他爺爺知道他想和你結婚，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他時常問我，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所以段靈一才會用這種方式報複他。年曉，你知不知道，靈一的爺爺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看到段靈一結婚，有個幸福的家庭。”
    年曉越聽，越覺得心裏慌亂。他幾乎不可避免得，傷感起來。他不是傻子，他當然聽出段母話中的意思，語氣腔調都是在表達，他和段靈一在一起，根本就是個錯誤。
    就像心中所猜想的那樣，段母猶豫片刻，還是說，“靈一是認準要和你過一輩子了，可是年曉，你也是這麼打算的嗎？你將來也不想娶妻生子，也不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了嗎？”
    段母的字裏行間，居然透出憂傷的感覺，“年曉，段靈一是半個公眾人物。他和你在一起，雖說已是公開的話題。但結婚，真的不同。那意味著他選擇了這樣坎坷的一條路。靈一覺得他可以承受，可是他背後背負的責任呢？段氏集團，以及將要麵對的大眾，能夠這樣風輕雲淡地接受嗎？年曉，你們何苦把自己引上這麼一條難走的路呢？也許阿姨這麼說，你會覺得阿姨很自私，但是天下的父母，誰會看著自己的孩子走向不幸？年曉，算阿姨求你最後一次，能不能，離開靈一？難道你真的要看著他走上這麼一條布滿荊棘的路，才罷休嗎！放過他吧！”段母說到最後，情緒激動，小聲地哭泣起來。
    年曉覺得喉嚨似乎被卡住，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想發泄，想嚎叫，卻無濟於事。麵前的這位母親，低聲下氣，甚至卑微地，想要請求他，放開段靈一。讓段靈一走上‘幸福快樂’的人生。多可笑，想想當初，走到今天這一步，從來不是他的選擇。可等他真的下定決心，要一條路上走到黑，卻又有人出來阻攔。
    那自己呢，誰又來給自己幸福？
    拆散他們，難道就能得到幸福？
    可是年曉卻無法說出反駁的話。他愛段靈一，可當段母質問他時，他卻沒有自信了。他無法昂首挺胸地說，自己能夠帶給段靈一幸福。
    他似乎，什麼都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