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來到教導處，主任老師將年曉請進辦公室。教導主任是個頭發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比啤酒瓶蓋還厚的眼鏡。
    教導主任打開電腦，點開一張圖片，嚴肅地指給年曉看。
    “年曉同學，這張照片在前幾天，發進了咱們學校的幾位老師郵箱中，上麵的這個人，是不是你？”
    年曉抬眼看，電腦屏幕上的照片，正是前幾天那個男生給自己看的照片。他猛地搖頭，“老師，這件事，我並不知情，照片裏的人，雖然長得，很像我，可那並不是我。”
    “年同學，那我再問一個比較隱私的問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教導主任麵色凝重，“昨天收到這張照片的郵件裏，還寫道，你正和男人住在一起，而且是不正當關係的同居。有這回事嗎？”
    “老師，我的確，是在學校外，和朋友同住在一起。可我們隻是，室友。沒有所謂的，不正當關係。”年曉極力辯解。
    教導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雖然沒有資格過問學生的私生活，可是現在學校裏到處傳言著，你喜歡男人，並且有金錢上的不法交易。學校領導實在沒辦法坐視不管。”
    年曉滿心委屈，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會被人這樣汙蔑。
    “經過學校幾位領導的緊急會議，決定，年同學，你還是在家休息一陣子，等事情查清楚後，再回來上課。畢竟清者自清。但在風頭未果前，還是不要來學校拋頭露麵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教導主任說著，滿臉道貌岸然的正派樣子，那厚厚鏡片後的眼中，卻清晰得流露出對年曉的唾棄和嫌惡。就像已認定了照片裏和郵件裏的事就是事實一樣。
    年曉還想爭辯什麼。
    教導主任卻搶著說，“如果你能同意學校的規定，在這段期間，學校聲譽受損的部分，就不要求你賠償了。這可是對你個人的極大包容，也是考慮到你學生的身份。我們也盡力做到了保密。對外也會宣稱，你是病假休學，你可以放心。”
    ‘那這樣，豈不是做實了，這件事就是我做得一樣？’年曉心中想。
    “老師，我覺得，這件事，我並沒有錯。是有人，造謠。我不想休學，我的論文，正在關鍵階段，需要經常來學校的。”年曉說。
    教導主任立刻顯得不耐煩，“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這件事我們會查清楚的。年同學，你怎麼不能體諒學校領導的用心呢。發生這樣的事，是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叫你來是在商量解決的辦法。要是你這麼不配合，那學校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勸你退學。”
    年曉驚訝了。退學？他為什麼要被退學，明明他才是受害者，為什麼他要為這件事負責？
    “年同學，如果你想清楚了，就離開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忙的。”教導主任皺著眉頭說道。
    年曉一句話也沒再說，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教導主任看他離開，不屑地冷哼一聲，“出來賣了還不願承認，長得白白淨淨，其實就是隻會勾引男人的賤東西。不識好歹，真是浪費口舌。呸！”
    年曉回到家，輾轉反側。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存在會給段靈一帶來這麼多麻煩。如果他的堅持，最終讓段靈一失去所有的一切，他寧願自己離開。可是，他又該如何向段靈一說明呢？
    他想起段偉的話，猶豫著掏出名片，撥通了電話。
    “喂？是段叔叔嗎，我是年曉。”電話接通，年曉說道。
    “哦，年曉啊。”
    “您說的話，我考慮過了。我會離開段靈一，我想讓他好好的，所以請您，幫我一把。”年曉一字一頓道。
    段偉停頓了幾秒，隨即說，“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那我就不再說什麼了。相信我們都是為靈一未來著想的。”
    “好，那要如何做，還請您配合。”
    又再說了幾句，年曉掛上電話。自己獨自坐在漆黑的客廳裏發呆，腦海陷入巨大的空洞，像要將自己吞噬。
    段靈一晚上回家，年曉還坐在客廳裏。看到走到自己麵前的人，年曉強打起精神，衝他笑了笑。臉蛋慘白得更是沒有了血色。
    段靈一伸出手扯扯年曉的嘴角，“你這是在笑嗎，笑得這麼難看。還不如你麵無表情的時候好看。”
    年曉睫毛顫動，緩緩站起身，仰頭望著段靈一。
    段靈一也靜靜低頭看著他，半響開口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年曉搖頭，伸出手去拽段靈一的大衣領子，一點點用力，將麵前的男人拉得越來越近。年曉自己也慢慢靠過去，身子縮在段靈一的胸前，下巴微微抬起，兩片紅潤晶瑩的嘴唇一張一合，很是撩人。
    “我，想要了。”年曉聲音綿軟地說。他踮起腳尖，親吻段靈一的鎖骨，兩排貝齒輕輕啃咬他已經逐漸滾燙的肌膚。
    段靈一覺得年曉很不對勁，這樣直白地向他示愛，還是頭一回。他喜出望外地雙手緊緊摟住懷裏的人，發現年曉的身體在顫抖，肩膀更顯得瘦弱。
    “你喝醉了？”段靈一嘴上這麼問著，卻沒聞到酒味。
    年曉雙手去摟段靈一的腰，說出讓段靈一更難自製的話。
    “今晚，讓我在上麵。”
    段靈一開始懷疑，年曉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藥，會使人連性格都改變。
    不用說，段靈一是不會拒絕的。
    兩人親吻著，還未進臥室，衣服就亂七八糟得脫了滿地。段靈一發現，年曉居然比他還要急迫，像隻失了方向的小獸，在他身上尋找著庇護的港灣。
    “慢點兒，小東西，這麼在我身上胡亂咬，咬壞了，可要你陪。”段靈一按住年曉不安分的身子，“你不是說要在上麵嗎，今天就讓你在上麵。”
    年曉雙眼迷離地看著段靈一把自己輕輕抬起來，又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
    一瞬間像是有一股熱流，從腹部一直飛升到頭頂，在腦中如煙火般綻開。
    屋內的溫度調得太過溫暖，很快身上就被汗水浸透。動情間，段靈一伸手去摸年曉的臉頰，不知是汗水還是眼淚，濕漉漉的一片。
    段靈一心中抽痛了一下，他坐起身，想要靠近去看。年曉卻避開頭，將臉死死埋在段靈一肩膀上。
    年曉用手抓撓著段靈一的後背，使勁隱忍著叫聲。見此，段靈一也不再勉強他，伴隨著以往從未有過的快感，逐漸度過被加深的夜晚。
    第二天下午，段靈一心情很好。把年曉抱進浴室，把兩人都清洗幹淨，再替年曉吹幹頭發，穿好衣服。
    段靈一特意從衣櫥裏挑出兩件同款式不同色係的上衣，“今晚正好有個派對，和我一起去一趟。這兩件衣服我早就準備好了，你穿著還挺合身。本來都以為用不上了。”
    看著鏡子裏並肩而立的兩人，年曉眼中泛起一瞬間的憂傷，在段靈一看過來時又消失不見。
    晚上的派對是段氏集團旗下的娛樂產業為淩素素的電影票房破億舉辦的慶功宴。
    派對上的淩素素一身光鮮亮麗的長裙，滿臉驕傲幸福的榮光，自如地穿梭在人群中。像隻受寵的孔雀，任何人都不能將她此刻的光環奪走。
    段靈一和年曉到得很晚，派對上大部分人都已喝到微醺。淩素素上前和段靈一打招呼，落落大方。
    “段總能來，真是蓬蓽生輝。”淩素素說。
    “今天你是主角，就不用招呼我們了。”段靈一衝淩素素點了個頭，帶著年曉走進去。
    派對的氣氛正濃，年曉和段靈一坐在一起，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心裏有事。
    沒過一會兒，淩素素的身影轉移到了入口處，隨著另外兩個人進來。
    兩人中的其中一人嘴裏叼著一隻雪茄，滿臉笑容，隻是笑起來眼睛細細地眯起，讓人聯想到做了壞事沒被發現的狐狸。
    另一個人是位俏麗的妙齡女子，身材曼妙，笑容像是嬌豔的玫瑰，甜蜜的芳香中帶著尖銳的刺。一個不小心，就能把你刺傷。
    見那兩人走過來，段靈一渾身散發出不友好的氣息，麵上雖然不動聲色，不過年曉隱約感覺到了他散發出的敵意。
    “叔叔，好久不見。”段靈一起身，主動迎上去打招呼。
    段偉欣然接受，依舊笑眯眯地，邊答應邊介紹身邊的人，“這是小晴，你歐陽伯伯的女兒，今天特地帶來和你認識的。其實按道理，你們小時候也見過麵。”
    段靈一風度翩翩，“晴小姐，當然記得。歐陽伯伯最近可好？”
    歐陽晴咯咯笑了幾聲，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說，“我爸爸很好。他最近可是老念到你，我都快聽煩了。”
    段靈一挑眉，“哦？念到我？”
    段偉接著說，“可不是，段氏集團要和歐陽家聯姻了，說得正是你和小晴的婚事。你這個當事人，怎麼反應得這麼慢。”
    周圍人聽到段偉這句話掀起了不小的議論聲，而反應過來的人們則紛紛上前祝賀。歐陽晴欣然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不斷看向段靈一，等待他的回應。
    段靈一當場心跳停頓一拍，想都沒想就下意識地看向年曉。年曉就坐在剛才那個角落裏，安靜得出奇，此時也淡淡地看著他。就像房間裏發生的事和他無關一樣。
    段靈一想開口解釋什麼，卻發現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因為年曉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同以往。那種眼神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平淡、毫無溫度，甚至冷漠。
    年曉站起身走過來，徑直走到段靈一麵前。無視身邊所有人，就站在他麵前，近在咫尺的位置，再近一分就要和他緊緊靠在一起的位置。
    年曉笑了，清澈透明，純淨無邪的笑，笑得所有人看到都失去了聲音，失去了反應，隻有這位少年的笑是有聲的，是活的，是真實的。連段靈一也從未看到過的笑容。
    年曉的嗓音有些沙啞，他笑著說，“祝賀你，祝你們幸福。”
    之後段靈一忘記自己為何沒有抓住他，可能是太過震驚，又可能是那張笑臉中的含義太過殘忍。他忘記伸手去留住那抹離去的身影，他至今仍在悔恨，為何沒能堅定地留住他。
    等段靈一回到家時，發現年曉已經不在。什麼都沒有拿走。衣櫥裏的衣服，書房買的影集畫冊，他常用的電腦。隻有那台單反相機和年曉一起不見了。
    讓段靈一更加感到絕望的是，在主臥的床頭櫃上，放著一枚純黑的耳釘，上邊帶著刺眼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