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er of Set  (17)敵人的敵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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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戰!宣戰!哥薩克宣戰!”
    再一個集會的傍晚,醉酒的複興黨黨徒們在火車站前大街上喧鬧,圍繞著不知所措的平民,也知道有意避開隻在郊外巡邏的蘇軍。明亮的燈光隕入深不見底的宵禁,被沿岸的戰艦封鎖的海潮發出沉悶的低吟,如此強壓下的波蘭,也終於像海潮一樣發出了不同旋律的狂怒。
    不得不說,在聚義的立場上他們做的的確很成功,不出幾日,就有數百名以上的誌願者加入到反抗軍的隊伍裏。黨首紮齊耶夫深受感動,於今日夜在密會基地前升起了自己創作的旗幟——大波蘭!
    1920年,蘇維埃在莫斯科的政權已經穩固。原沙俄南征北戰在四方的軍閥大多歸順,蘇聯的國力在一朝一夕間不可遏製的壯大了起來,如今,隻剩下華沙仍不願歸順蘇維埃。
    這不願歸順的,一方麵是號稱“大波蘭”的反抗軍,另一方麵是沙俄韋爾留什師。事情走到這樣一步,真的是天意要促成沙俄殘軍與波蘭反抗軍的結盟。
    從反抗軍的陣營裏出發,通往韋爾留什科夫將軍府的路對我而言是通暢的,華沙市中心依然有電力供應,至少有三個街區還仍在我們朋友的控製之下,那些蘇軍在郊外像幽靈一樣徘徊。
    初次將旗幟拿到沙俄殘軍那邊去的時候,大波蘭旗成功被沙俄人所接受並被戲稱為——大波豬。
    畢竟這兩邊除了國仇就是家恨,要統一戰線一致對外,很難。
    我將那杆旗子放在將軍府前的大鐵門外的時候,士兵們雖然是笑,但依然還是讓我很順利的走了進來。
    “哦,是中校約見的貴人嗎?”斯捷列和幾個隨從下等軍官朝我微笑,他們穿的依然是舊俄國的軍裝。
    這大概也是,安德烈的命令。
    有時盟友這東西還真是匪夷所思,就是當初那麼避諱的侵略者的服裝,在當今看起來竟有一種親切感和歸屬感。
    時代變了,我們都是過時的東西,大波蘭,沙俄,都是該被革除的舊製,但我們相信可以聯合,共同對抗蘇維埃。
    我們隻想活著,隻是想。
    沙俄人想,波蘭人也想。所以我們在一起。
    波蘭旗和沙俄旗在一處閃耀時,我順著月光爬滿哥特庭的軌跡,走進了樓道,抹黑到了他的屋前。
    “主人不希望我打擾他。”洗衣的老女仆搖頭走了出來,向我恭敬一鞠躬,我認得出來,這是之前將軍的貼身家仆,辭退之後,一直跟在安德烈身邊。
    自從將軍被紮齊耶夫炸傷住院之後,安德烈也就成了代理將軍日常的理想人選。
    “也許是太晚了嗎?”我摸著門,裏麵的安德烈顯然是聽到了我的聲音。
    “金,請進。”絲毫不猶豫,好像是命令我進去。
    我推開門,裏麵傳出一股陳舊的木香與化學藥劑的味道。我看到。在一堆瓶瓶罐罐的後麵,坐著一位披著毛呢的紳士,穿戴整潔。彩色的羊角下壁爐裏燃燒著熊熊的火光,一牆的十九世紀俄國油畫裏,貴族姑娘的衣裙蝴蝶般翩躚。整個屋裏充滿著古典的味道,那是我們對往昔的追憶,是一種遙遠的留念,也是存在於泡影裏的美夢。
    然而一切終究不過是夢一場……
    “金,坐下,你可以先看一下人民觀察報,稍等片刻,我叫斯捷列把黑市咖啡送上來。”他說完,抓起放大鏡來,專心琢磨起了桌上的華沙地圖。
    我探身過去,看到那是一副被塗成五顏六色的白底黑字圖,圖上標注著我軍占領的地區,敵軍的部署。
    從上麵很清楚的能得到一切我想讀出的信息,幸運的是,我們現在仍然占有城市鐵路運輸網,教堂廣場,天主醫院以及一片小居民區,糧倉大多埋在地下和下水道閘室裏,所以如果蘇軍不發動猛攻的話,號召平民應該還可以抵擋一陣子。
    這些都刻在他的腦海裏,我把驚訝換成崇敬,隻抬頭一眼,月光卻將他額間微微一撮白發照的最刺眼。
    “有事嗎?”他抬起腦袋,皺了皺眉頭。
    “沒事,沒事。”我推辭道。
    當今的安德烈應該還不滿三十歲,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最光輝耀眼的戰神之星,如今作為操勞的形象站在我的麵前時,紮眼的白發在鬢角生出。心裏滿滿的歎息在一呼一吸間懸浮不定,空氣中仿佛彌漫一種時去勢衰的悲哀。
    當韋爾將軍住院以後,每天都有接二連三的喪報摧殘著這個本該茁壯的生命。將軍的帽子自然不是輕快的,這是否也意味著他將過早背上那些人生苦短的埋怨,變得不再有風流與倜儻。
    在士氣低落的今天,士兵們仍然堅信會有勝利的曙光,就是因為他們有一位頂起全部重擔來的“將軍”。
    讓我更吃驚的,是我隨後發現,在這桌上擺著的,竟是大量的安眠藥與酚咖。能服用這樣的藥的人,不是重度失眠就是大腦缺氧……難道他……不,不會的,他才不到三十……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他突然碰掉手邊的一個盒子,嘩啦啦一地照片,散在地上,匆匆撿起來時,我發現那居然都是孩子。
    “怎麼都是孩子?”我拾起照片,疑惑的問。
    “都是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孤兒,英雄的後代。也許我們可以教他們熟悉炮火,但戰爭給不了他們希望,所以,這就是我希望你來做的。”
    雜音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潘多拉的魔盒被封印在了他霧嵐彌漫的雙瞳中……
    “金,我相信,孩子們會喜歡你的奧地利童話。”他憑著沉穩可靠的男中音向我湊過臉來,仿佛一副刻畫精細的俄式肖像,將鮮明的勝利通過鋒利如鳥喙的鷹鉤鼻有力的呈現,兩粒穿透夜霧的瞳孔湛藍發亮,好像有意的在用虔誠暗示。
    “為什麼會喜歡?那不過是一個悲傷而又諷刺的謊言。”我照實說了。
    “因為童話,有一種能讓人忘記的力量,勝過武力剝削的所有形式,在自然上,仿佛無形的信仰灌溉我們心中的焦土。”他微微泛笑,在月乍幹冷的彷徨裏,下唇微微向內收緊,頭輕輕顫,同時眨出期待與信許的目光,讓人無法拒絕,讓人看了難受。
    “這樣的童話,我說不出,所以,隻能靠你來完成,那些都是波蘭人的孩子,我以東正教徒的名義發誓,絕不是在政治上有目的。”他說的是那樣認真,如同在瞬間投出數以萬計的星辰,照的這屋中蓬蓽生輝。
    “嘶嘶嘶——”收音機就在這時響了起來,“哥薩克的弟兄們!蘇維埃是一群以殘忍而著稱的魔鬼!他們在我們的國土上犯下了永不可饒恕的罪行!來啊!豎起我們的旗幟!打起我們的長槍,拿出勇氣!拿出脾氣!絕無仁慈!不要讓他們活著回去!哥薩克複興萬歲!卡梅拉!”紮齊耶夫那老王八蛋的聲音回蕩在我們耳邊,如一隻卑鄙的烏鴉飛過……
    安德烈捂著腦袋擰死機器,對我說,“這隻是在喊口號,別誤會,他們罵人比殺敵更凶殘……”
    “嗯,波蘭人喝多了玩起命來怕是連蘇聯機槍都得炸膛。”我揉了揉太陽穴,“對了,韋爾將軍的傷快好了,你還打算刺殺他並取而代之嗎?”
    安德烈笑著搖了搖頭,“金,我不想當將軍了,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頭發變白,就是對我這個替代品的懲罰,我曾以為權利是蜜糖,如今卻發現若不是上帝的安排,取得蜜糖的代價,是我們根本無法承擔的。”他笑的很釋然,好像這樣一來就將一切都放下似的。
    這樣的笑容深處,仿佛還有什麼在悄悄流逝,是他的夢想,他正失去他的夢想!
    “安德烈。”我喚他一聲。
    “嗯?”他平靜的轉過頭來,那是最後的平靜,平靜層下,想必盡是脆弱的崩潰。
    “你我皆知,我們不可能離開華沙了,而且很難活下來,如果列寧真的要殺了我們,我們哪裏還有活路走?”全華沙被封閉的如今,我們唯有點頭默許,笑著承擔這樣的命運。
    即使我們的笑容看起來是那樣難受,那樣不自然,因為普通人在早晨醒來永遠不會想到這將是生命的最後一天,而對於我們來說,隨時都有可能……
    “嗬。我隻知道,我想活下來,這樣的意誌勝過所有,如果不可以,那就做一個戰死者,永生在我所愛的祖國大地。”他忽然笑的很柔,但很猙獰。
    沙俄方麵唯一實際指揮官安德烈自然也明白,眼下自己已經背叛了祖國,叛徒唯有兩個選擇,一個,投他而去;一個,戰死。
    那就戰死。
    如此自私,如此殘酷,隻是因為認清了事實,睜開了眼。
    安德烈·薩什左科夫,這個向來以冷血聞名的卓越戰將,這個狂妄到想要連升四級的陰謀師。上帝給了他傲人的意誌,讓他在地獄裏活下來,讓他成為天眷的驕子。
    秒速出槍、精準辨位、還有那歲月磨礪出的忠誠精神,仿佛注定會在殺死韋爾將軍之後取而代之,踏上那條傳說中隻給英雄走的天堂之路……仿佛是上帝的旨意,使一切坎坷都將在日後成為必然。
    隻是這次,他的對手是弗拉基米爾·伊裏奇。一個可以逆天而行的人。
    當他在準備行動的時候,他剛巧把鐮刀斧頭插上了克林姆林宮……
    他宣誓偉大的蘇聯而他拿走了最後的老鷹,所有的信仰在紅色十月成為可能的那一瞬間幾乎崩潰,勝利者的追隨者將擁有一切,失敗者的追隨者將淪喪希望。全完了。
    幾個星期、幾個季度甚至幾年嘔心瀝血計劃出的夢想簡直可以說是癲狂,怪就怪在曾深信不疑,把賭注瞄準了那一位早已日薄西山的君王。
    他不考慮要挽回什麼,沒的考慮,因為一切在現在看來已毫無意義。
    如此殘忍,如此無情,這就是政治的豪賭,一場在血腥裏謝幕的豪賭,克林姆林宮的燈閃了兩次,以尼古拉二世皇朝的覆滅與蘇維埃的成立宣告帝國主義的結束,這一晚之後,再沒有人會同情輸家。
    所有波蘭人都不希望他們向市區前進一步,因此,都不約而同向韋爾留什科夫叛軍師靠攏,安德烈號召他們準備武器武裝公寓和工廠……
    好在這對市民們來說簡直再熟悉不過。波蘭人最拿手的就是武裝,一年又一年的武裝,不能鬆懈,不能背叛的各種強製精神……
    我們要開始死守華沙。代號:為我們的生存無情戰鬥!我們將以此立誓咬牙堅持直至蘇聯退兵。即使我們知道,這可能是永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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