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安靜了一段時間，老人長歎一口氣，滿是無奈道：“我明白了，你們死活就是不想要他，可是我也活不長了，那這樣，我們就看老天的意思吧。”
    何立偉和王曉靜都把頭抬起來，看著老人。
    “我就繼續養著阿明吧。”
    話音剛落，兩口子都不由的鬆出一口氣。
    老人繼續道：“看現在的樣子，就算是把他強綁在你們腿上，你們也不會對他好的。”想起剛才兒媳不分青紅皂白打在何明臉上的那一巴掌，老人就心痛不已。
    “我養著他吧，做父母的，永遠都是給孩子當牲口的，好壞都得攬著。你們要，我給你們抱來，你們不要，那我就養著。”
    老人又歎一口氣：“隻是，我年齡大了，沒幾年活頭，如果閻王爺開恩，讓我這老不死的能活到阿明成家，我就不麻煩你們了，如果說是沒過兩年就不小心去了，你們得答應我，好賴，要給這個孩子一口熱飯吃，幫他成個家就行。”老人說完看著兒子媳婦：“我們就這樣說好，成嗎？”
    夫妻倆抬頭你看我我看你，心下覺得老母親身體還算健朗，活個十年八年應該沒問題，便一起點了頭。
    又一起枯坐了會兒，老人站起身去燒香。
    這是她一名文盲僅能知道，也僅能接觸到的信仰。
    灶神，土地神，天地神，井神……老人拿著香，心裏感歎，一個家也是不好管啊，不然怎麼派這麼多神仙。
    不過老人從來不拜財神，她覺人不應該貪心太多，她已經拜了其他神仙求平安了。
    為家人求平安，求健康，求一切都順順當當。
    而今天，她將頭一次的，為自己求一次，健康長壽。
    她拿著自己的草編蒲團，放在灶神下麵，跪拜，再拜，三拜。她在心裏默念：讓我今生多活幾年，下輩子，下下輩子或者永遠都當牲口也行。
    “都是我自己的罪孽。”老人站起來把香插進香爐，自言自語：“為了自己的兒子，去抱人家的孩子……全都怪我……”
    說完再拜幾下，這才關燈離開。
    房間裏麵，熟睡的何濤被叫起來撒尿。
    王曉靜小聲嘀咕：“她為啥不把何明送回去？”
    何立偉說：“可能是找不著他爸媽了吧。”
    “那也可以再抱給其他沒孩子的啊，那時候還不到三歲，多好的時機，現在抱給人家，都還擔心養不熟，記事兒了都。”
    “誰知道怎麼想的。”
    “幸好今天說定了不用我們養，不然不得慪死！”
    “唉，隻是暫時不用我們養，要是媽哪天有個三場兩短的……”
    “那也不用我們養！”王曉靜打斷丈夫的話，“不是我的孩子，我幹嘛要白養，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可是，今天不是說好了，萬一……”
    “萬一你媽哪天真的死了，我們也不養，反正她死了，還能把我們怎麼樣。”
    “不讓他上學，給點飯吃我覺得還成，不能太絕了……”
    “你心軟啊，那你養唄，你以為就給點飯吃就好了？啊？”何立偉的一點仁慈立刻被妻子無情批判：“你一個月才賺幾個錢，就還想再養一個兒子？養也養不熟，人家都知道你不是他爸了，養了也白養。現在看他吃一碗飯，再大點，一頓吃的比你還多，我天天給他當老媽子洗衣服做飯的，憑什麼啊我？你要是想養你自己養去，我們離婚，我帶著何濤，我才不給不認識的人當保姆呢！”
    “行了行了……”何立偉被搶白的趕緊投降：“我就說一句，你這還沒完沒了了，都瞎扯什麼呢，什麼離婚不離婚的，不養就不養，聽你的，聽你的，快睡覺吧……累死了都……”
    “唔……”被吵醒的何濤囈語了幾句，被母親哄著又睡著。
    小院裏所有燈光熄滅，回歸夜的寧靜。
    而另一邊的果園裏，何明卻還沒有睡著。
    他看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有一顆流星飛過，他想起奶奶曾經說，那是有人死了。
    奶奶說，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顆星星。
    何明不知道自己的那一顆星星在那裏。不過他看著漫天的繁星，心想，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多人啊，我的爸爸媽媽也在裏麵。
    我抬頭就可以看見他們。
    雖然不知道是哪個。
    可是他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