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來了兩天，學校方麵音訊全無，有種得到了就遭拋擲的挫敗感，也有種終日無所事事的罪惡感，然而就在他勸慰自己接納這份空虛，將其視為理所當然並泰然處之的時候，現實又來嘲弄他的愚鈍和無知，告訴他其實遠非如此。
    清晨睜開眼，習慣性拿手機看時間，卻意外瞄到一條短信通知，今早八點，宿舍樓底下集合。
    本來，收到這條信息，周衡應該高興，這麼大段時間下來，他確實有些閑不住了。隻是八點，時間為免過早，尤其，昨晚，他還是沒有睡好。帶著張憔悴的麵容去見新同學，留下個糟糕的第一印象，想想就知道不太妥當。
    周衡伸手將另一雙腳丫往旁邊挪了挪，就著騰出來的空位手腳蜷縮地側身躺上去，想盡可能再抓緊時間多眯一會兒，養足精神開始新的一天。
    不知過去多久，身邊開始有了異動，周衡雖然沒睡飽，精神卻恢複得差不多了。他睜眼，待視線不再模糊，頭腦不再混沌，便撐著床板坐了起來，仰頭看了會兒天花板，另一個人也在這時起了身。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突然襲擊打怕了，觸及床頭那人驚訝又羞憤的目光，周衡已經條件反射性地打好了防禦，絕不準備再幹平白無故挨打這種事。
    好在腦海中的設想並不成立，緩過神的某人很快從雙目圓睜的羞憤轉為楚楚可憐的愧疚，抱著被子縮回腳，緊張又羞赧地看著他。
    周衡這才放鬆警惕，軟了身子斜斜靠在床尾的圍欄上，輕飄飄瞥過去一眼。
    愧疚？嗯，你確實應該愧疚。
    以為一個一整天都坑不出一個字的人說出那句“對不起”已經是極限，卻沒想到人家不是不會說而是不屑說，明明一個完整的語句由他說出來通順又連暢，意思表達簡潔且明了。以為一個膽小怯懦凡事不通又缺乏主見的人做不出什麼特別的舉動，卻沒想到人家在頭天晚上把他踹下床之後，還能在第二天晚上公然覬覦要睡他的床。
    “床太小，翻不了身，會摔下來，很疼。”慕思辰道完歉，巴在床頭，沒有立即離開，反而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周衡，和他身下的床。
    可能周衡隱忍的善意讓他不由自主相信，這是一個好說話又值得依靠的人，不然慕思辰怎麼可能大著膽子去對其他人開口，甚至還是帶了一點點要求的意味。
    有幸受人信賴的周衡卻無奈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床太小、睡不好這種事又不是他能做主的，慕思辰就算向他傾訴，他也隻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再忍忍吧，睡幾天就會習慣的～”周衡隻好苦著臉敷衍
    慕思辰先是不答話，伸手摸了摸上鋪邊緣的護欄，然後才拿央求的眼神繼續向周衡發射電波。
    意思很明顯，人家這是想睡上鋪。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即便確實唐突得可以，周衡還是好脾氣地表示可以接受。不過介於慕思辰的前科案例，周衡難保他的睡相就算有護欄也不一定攔得住。沒準備下床，隻爬到床尾對要往上來的人說了一句，“把被子抱上。”
    慕思辰明顯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卻隻頓了頓，便照著周衡的話做了。
    畏手畏腳爬到床頭，看著床尾的周衡不說話，後者沒好氣別過臉，裹著被子靠著牆，就這麼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沒親沒故的，周衡守了人兩夜。
    不過周衡不需要慕思辰在心裏給自己增添負擔，反正這些都是他自願的，他就是一天不為別人著想，心裏慎得慌。
    下床的當口，周衡對著還縮在床頭的人開朗一笑，輕聲道，“行了，以後這張床歸你了。正好，我也是偏愛睡下鋪～”
    換了衣服出門，慕思辰也跟在他身邊。消除偏見之後，很多事情，都呈現出了與原本截然相反的一麵。慕思辰愛盯著人看，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嗜好，卻是在觀察。因為周衡發現，慕思辰很不擅長照顧自己，連基本的起居都做得不熟練，一切都在重頭學。他隻是不開口，就習慣用眼睛看，然後一邊看一邊學，不懂的都私下裏琢磨。
    搞清楚這點，周衡便自發伸出援手，手把手地教，每學會做一件事情，慕思辰笑得就尤其燦爛，周衡心裏也是欣慰感十足。
    慕思辰果然粘上了周衡。
    不過周衡並不介意。
    真心實意教的話，慕思辰其實學得很快，估計用不了多久，就不再需要周衡插手了。
    慕思辰沒必要也沒理由，再繼續跟著他。
    反正周衡能做的，也就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