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之前，在街上逛了幾圈。
    並非刻意，順便而已。
    實在是此處太偏，周衡在附近找了好幾個公交站牌，都沒能尋上直達學校的車次，初來乍到，不敢瞎跑，無奈之下，隻有原路返回。
    東繞西繞的空檔，也就成了周衡和慕思辰閑遊的過程，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不追求效率，不講究速度，隨性而為，優哉遊哉。
    慕思辰開始還很拘謹，但是掩不住好奇和喜悅，總會不經意被某樣東西吸引住目光，然後一個蹦跳奔過去探查一番，又在意識回籠之後迅速收斂，小心翼翼把頭偏回去一個角度，確認看看周衡是否還跟在自己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此情此景，讓周衡輕易聯想到，他和蘇逸清的第一次單獨出遊。
    好像蘇逸清也是這樣，臉上帶笑，看什麼都新奇，並且自己看到不算，還要抓上他一起，對著一件其實很普通的東西評頭論足。當時隻覺得滑稽可笑，現在想想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他一定會全情投入又樂在其中。
    可相似終歸隻能是相似，並非真實。
    何況那天，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現如今卻是，空寂小道，寥寥幾人，蕭瑟而淒涼。
    周衡兀自頓住，閉了閉眼，從回憶裏掙脫開，對著前麵人開口，音調平平，“走快點吧，我想回去了……”
    不知為什麼剛還好端端的，周衡情緒就突然開始低落。慕思辰沒問，他不敢問，也不想問，隻是既惋惜又不舍，木木地站在路邊。
    周衡不是在征求意見，話一出口的同時，人已經穩穩地邁開步子從慕思辰身邊經過。
    下意識地，不想走在人後看他的背影，這會讓他憶起許多，許多他不願憶起的畫麵。不是不愉快，反而是太愉快，到了讓人不由得心痛的地步。
    而現在的周衡，再不允許自己頹喪，他要滿懷光明和希望，去等待和尋覓。
    一個背影，一段回憶，縱使不是自願被勾起，卻也無法否認，至少那一刻內心的歡愉。
    因著這點不好輕易啟齒的心思，周衡對慕思辰的態度，稍微有了好轉。
    當然，也僅僅隻是稍微而已。
    當天夜裏，周衡還是沒怎麼能安然入眠，倒並非如昨夜是出於不適應或者心裏有事，而是周衡有意識地在等。
    等一聲碰撞。
    當沉悶的聲響透過牆壁由下鋪傳至上鋪，周衡不由得集中精力豎耳傾聽。
    可以想象，慕思辰剛才準是一個翻身，又把腦門磕上了牆壁，聽聲音磕得不重，會疼，卻還不至於叫人從睡夢中疼醒。
    周衡極力控製，強迫自己從關注對方會不會撞疼這個問題上抽身，隨後屏息凝神，更加富有耐性地等待。
    意識逐漸模糊、即將消彌之際，一陣劇烈的晃動毫不手軟地帶走周衡剛冒出來的一點睡意，他聽見“咕咚”一聲響，接著又是一些四肢點地的雜音，貌似慕思辰不僅是滾下床，還在著地之後被剩餘的衝力帶著滾了幾圈。
    這一下，看樣子摔得很重，因為很快，周衡聽見了幾絲倒抽涼氣的“嘶嘶”聲，以及隨之而起的痛苦的嗚咽，盡管壓抑，還是止不住流瀉，且起伏不斷。
    周衡克製著沒有第一時間跳下床，卻不代表他能夠繼續狠心忽視，撩了帳麵往外看，帶了滿眼的關切和不安，撞上慕思辰因驚慌失措而四處張望的眼神，四目相對之時，清明的眼眸變得深邃，而混沌的眼眸卻好像撥開重重迷霧一般變得明亮起來，一切解釋，盡在不言之中。
    “沒事吧？”長久的沉默之後，周衡率先開口，輕輕的、試探的語氣。
    慕思辰抱著被子站起，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卻隻是搖一搖頭便沒了下文。
    周衡顯然是失望，簡短地“嗯”了一聲，又倒回了床上。卻在他無力閉眼之後，耳邊微弱地、又無比清晰地響起一聲--
    “對不起……”
    原來昨夜，你是在幫我，我不但錯怪你，還打了你。
    這句話，慕思辰沒發出聲，在心裏說的。不過沒關係，周衡也能聽見，用心聽的。
    周衡這個人，就是愛講原則，擺道理。自己吃了悶虧，他可以不介意，但是得有個說法。
    被沈晨哲摔，是自己摔人在先，不服氣，也隻能作罷。被慕思辰打，卻是對方以怨報德，周衡的不滿，就免不了會記在心上。
    他不求別的，隻要一句抱歉，三個字而已。
    終於如願以償的時候，周衡整個人的精神，都是鬆懈而輕盈的。
    不由啟唇，對著誠惶誠恐巴在他床頭又滿臉歉意的人報以溫和的一笑，輕柔出聲，道，“沒事了，去睡吧，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