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目光不自覺投落於對麵，看那人吃相，狼吞虎咽四字形容，亦不足為過。
    不過並非餓的，而是急的。
    因為要說餓，他可根本沒吃多少。
    一盤蒜蓉炒肉，一盤韭菜雞蛋，挑著裏麵的肉絲、雞蛋，混合著菜汁扒了一小碗飯，剩餘的那些蔬菜，絲毫未動。
    挑食。
    像是跟誰在比賽似的、火急火燎地放了筷子，把餐盤往前一推，邊咀嚼著先前因為急切直接包進嘴裏的飯菜，邊拿那雙單純而澄澈的眼眸定定地盯著他，好像在報備說：看，我吃完了！
    周衡瞥了眼那兩盤被戳得狼藉一片，卻又未見削減就遭遺棄的菜品，撇撇嘴。
    敗家。
    不做評價，提腿就走。回了宿舍，卻不鎖門。因為知道，有人一定還跟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
    周衡不願窩在宿舍，就去電話給在外遊曆的兩人，問清地址和線路，準備稍後前往。
    至於剩餘的一人，不好意思，管不了。
    然而，就在周衡整裝待發，回身一掃，那人也已收拾妥當，擺明了是要跟著去的架勢。
    衣服沒換，還是昨天那身，不過套了件長袖絲製披風，外加一頂遮陽帽。上下都是全副武裝，唯有腳上，卻還套著家居涼拖，與這一身潮裝格格不入。
    他人的審美，周衡沒興趣評判，隻是穿著涼拖去登山，麵對如此缺乏常識的行為，他還是不得不提點一二。
    可惜周衡的好意，又再一次慘遭誤解，慕思辰不滿自己的腳麵被人盯著看，往後縮了縮，又對著周衡瞪了兩眼。
    周衡氣結，拂袖而去。
    好，我不管，您隨意。
    來到公交站牌，人也多了，車也雜了，慕思辰這才麵露驚慌，不得已拘謹又乖巧地挪過去挨在周衡身邊站著。
    周衡心下一清二楚，麵上卻故意不動聲色，上了車，兀自投了幣就要往車廂內移，走了兩步，衣角被人從身後輕輕拽住，慕思辰手足無措，看看投幣箱，又看看他，求助的眼神。
    後麵還有人等著上車，都被慕思辰堵在門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司機先生是更加不耐，拿惡狠狠的眼光盯著慕思辰，那模樣凶得，好像誰再阻擋他發車，他就能扔下方向盤上來胖揍誰一頓。
    一會兒功夫，慕思辰的眼眶，又泛紅了。
    好吧，就當是維護交通秩序，周衡又投了次幣，拽上慕思辰趕緊撤離。
    幾站之後，車內愈見擁擠，兩人本來就是隔了段距離，不遠不近地站著，人潮湧動，待臨下車前一尋，周衡在後門，慕思辰卻被人擠回了前門，巴著欄杆在那瑟瑟地縮著。
    公交即將駛停，這種時候，周衡又不能返回去拉他，不由急切，對著車頭喊，說了自今早一來對那人說的第一句完整的話，雖然隻有三個字，“下車了！”
    慕思辰驀然被驚醒，眼看著周衡的身影由後門隱去，誤以為要被拋棄，情急之下，忽略了在他身側開啟的前門，急匆匆地身子往後擠。幸好這一站下車的人還挺多，為慕思辰爭取了不少時間，但等他一路畏畏縮縮地鑽到後門口，剛要往外踏出一隻腳，兩邊車門就猛地開始收縮了。
    一般人見狀，肯定是一鼓作氣跳下車，慕思辰倒好，眼睜睜看著車門朝他逼近，腳底板像粘在地麵上一樣動彈不得。
    “啊！”
    最後關頭，周衡一腳蹬上車，攔腰抱住慕思辰，雙雙跳下。
    人是下來了，但慕思辰的一隻拖鞋，被留在了車內。
    “媽的，操！”忍不住情緒激動地吼了句髒話，周衡一屁股坐在路邊為綠化帶而砌的石階上，眼裏噴火地瞪著不明所以還在望著遠去的車尾滿心不甘的人，又是一句怒吼，“別看了，那破鞋，不要了！”
    周衡隻在報紙或新聞裏見過，類似於乘客被車門夾死的事件，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親眼目睹，這種驚險又刺激的場麵。
    車門關上的那一刹那，他眼前幾乎就同時出現了血肉模糊的場麵，沒想到自己會出手，還是在冒著生命危險的前提下，不過也幸好他這麼做了，因為周衡不敢想象，如果慕思辰就此死在他麵前，自己後半輩子的人生，究竟會在怎樣一種悔恨和苦痛中煎熬度過。
    見周衡情緒失控，慕思辰才自知惹下大禍，不敢靠過去挨著周衡坐下，就用光著那隻腳的腳底板踩著另一隻腳的腳麵，兀自搖搖晃晃地站著。直到再也支撐不住，一個踉蹌，往周衡身邊栽倒。
    摔疼了，也不敢揉，就那麼狼狽地倒在地上，不停用委屈示弱的眼神往周衡身上瞟。
    唉～～
    “站起來……”
    氣消得差不多，周衡瞥了可憐巴巴的人一眼，終於無聲歎了口氣，如是開口。
    “走，現在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能買到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