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開學。
    該是周衡啟程，出發去Z市的時候了。
    其中有一點，周衡真的很慶幸，沒有去到父母原本期冀的N市，還以為會有一番爭論，或者，他們多多少少、會對自己帶點失望。
    事實上，卻是周衡杞人憂天。
    正如周母所說，夫妻倆都是鄉下人，沒什麼見識，懂得不多，隻要脫離了所居住的這個城鎮的範圍，他們能有的認識，還不及周衡。
    隻要兒子能走出農村，在城市裏落下腳跟，在他們眼裏，就都是有光的。
    因此，老兩口不但沒對周衡的選擇表現出任何質疑，反而興致勃勃的，提前一周準備好行裝，打算送兒子去學校。
    一開始，周衡內心是拒絕的，他以為，去的地方並不算遠，況且自己這麼大的人，又是男孩子，如果上大學還需要二老陪同出動的話，會顯得他很沒有本事，不成熟，丟麵子。
    可幾天下來，目睹父母期待興奮、躍躍欲試的樣子，尤其父親，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然話也多了起來，還特地理了發，倒騰上了幾年前買的、隻穿過一次的嶄新西服，多少煥發起了年輕時的那點精氣神。
    父母活了半輩子，頭一次出了趟光榮的遠門，連騎車駛出村口和大爺大媽們嘮上兩句的時候，那嘴角都還是喜滋滋地上揚的。
    叫周衡哪裏好意思，拒絕父母要隨他一同前去的意願？
    好在，一車的乘客裏，基本是學生家長參半，隻身一人前往的，極少，周衡也就放心了。
    請原諒他還有點虛榮……
    從家鄉到Z市，四個小時的車程，旅途的乏味未免叫人昏昏欲睡，但對未知世界的迷惘和好奇，卻讓人心情激蕩、久難平複。
    周衡靠著車窗，欣賞著沿途的風景。
    公路的兩邊，有大片的農田，有零散的農戶，也有連綿的遠山，出生在平原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山，沒有印象裏那種高聳巍峨、直入雲霄，卻有著與南方相稱的悠然恬靜。
    還有長江。喝了一輩子長江水，第一次見到實景，不由得為之驚歎，許是那天江麵上煙波浩淼，大霧彌漫，為長江平添了一份深不可測的神秘感，周衡竟按耐不下激蕩起伏的心情，如孩童般扒在車窗，目不轉睛地恨不能再多看兩眼。
    當大巴車終於駛到市區，一車人又忍不住活躍起來，撩開窗簾指著外麵的哪棟建築樓，交頭接耳互相交換著意見，彼此之間難掩喜色。
    臨了下車，仍戀戀不舍，意猶未盡。
    不過很快，一大批青春靚麗、臂上別著印有“誌願者”三個字的紅色袖章的青年男女，把這些初來乍到、一時之間還適應不了紛繁雜亂的城市氛圍的學生、家長，給拉回了現實。
    “同學你好，阿姨叔叔們好，請問是J大的學生嗎？學校安排了校車來接，請跟我們來，到集合地點……”
    在老生的號召下，新生們陸陸續續聚集到指定地點，看樣子是車站內置的一個大禮堂，黑壓壓的全是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剛才請他們進來的那些老生拿著擴音器在前麵艱難地維持著秩序，呼籲這些學生及學生家長按宿舍區位來分別排隊，隨後就地等候統一上車。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好，周父和周母才得以歇上一口氣，許是對這近千人的陣仗有所驚嚇，他們不再像來時那樣悠閑和坦然，反而不由自主地開始東張西望，麵露小心，甚至膽怯。
    不像在車上，那一車的人都來自於同樣的地方，盡管外表鮮亮，內心裏也大都知根知底。可在這裏不一樣，到處有打扮時髦的人，濃妝豔抹的女人，西裝革履的男人，看上去無一例外不是成功人士，父母盡管精心打扮過，還是不免與這些人相形見絀。
    農村人有農村人的自卑和自傲，人窮誌短，但麵子絕不能丟。
    周父周母便下意識地避開那些光鮮亮麗的人群，隻有遇到與之穿著相當或者稍遜的那部分人才會展露一臉親切的笑容，緊繃的神經也放鬆許多。
    周衡在一旁看得眉頭直皺，既心疼父母，也難免為他們的這些心態所無奈，貧富代表不了什麼，一個人也不是由錢的多少來體現他的價值，但周衡無法將自己的這些觀念灌輸到長一輩的人身上，改變那些原本已經根深蒂固且無法動搖的東西。
    周衡隻能俯下身子，刻意壓低聲音，裝作閑談似的開口，“爸，媽，今天來報道的都是些本省人呢……他們要是有錢，早就私家車開去學校了，何必跟我們一起擠大巴？……”
    周父周母一聽有理，麵上帶了喜色，嘴上卻沒搭腔，好像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安撫好父母的情緒，前麵的隊伍也跟著往前挪了，輪到周衡他們上車，周父周母終於耐不住新奇，開始對著城市的綠化、設施，對著他們隨後駛進的、J大校園的風景評頭論足起來，氣氛愈見融洽。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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