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同一時間內，還有一場對話在楚蒼逸和柳舒之間發生。
    “開學前，淩兒會去英國看他姑姑，順便把楚辭帶過去，讓楚辭見見公爵府的人。威廉也上聖奧爾大學，正好跟楚辭是同學，他可以照顧楚辭。”楚蒼逸語調輕揚，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可他不知道對麵的人內心早已被打亂。
    事情已成定局，楚蒼逸才告訴他這個安排，中間的手續都是跳過他去辦的，這意味著什麼？
    當然，這無關事業，而且，楚辭是楚淩歌的仆人，也輪不到他來插手。可他總覺得，他漏掉了什麼。
    楚辭還要去公爵府……柳舒想到柳蒼嵐那些暗示性的話，心裏的不安感更強。
    可是他又想，十年過去了，什麼事也沒發生，也許，隻是自己多慮了。
    “在想什麼？”楚蒼逸的聲音如在耳邊。
    柳舒連忙調整心神，正視著楚蒼逸：“屬下是想，家主對楚辭，真的很特別。楚家還從來沒有這種先例。您這樣悉心栽培楚辭，是對他寄予什麼厚望麼？他隻是仆人啊。”
    楚蒼逸微笑，眼神變得悠遠：“這孩子跟我很投緣，跟淩兒也是。他雖然是仆人，但未必不能成為淩兒的左膀右臂。他的能力，我看得出。他需要一個更高的平台，去施展他的抱負。”
    柳舒微微一愣，唇邊掠過一絲苦笑：“我跟這孩子聊過，他並沒有什麼野心，他隻想服侍好少爺。”
    “沒有野心，隻有忠心，這樣的人，才更值得重用。”
    “可是，家主這麼做，恐怕會令很多人不服。”
    楚蒼逸笑了：“我做事，何曾顧忌過什麼？”
    不，你顧忌過，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是你最大的顧忌。柳舒心頭苦澀，可隻是一閃而過。一生都過來了，是男人，從來不曾做出什麼哀怨的樣子來，現在還想這個有什麼意義？
    所以他平靜地微笑，應：“是。”
    “我知道你也很喜歡這個孩子，他過來，節假日可以來跟你作伴。正好，你可以幫我好好調-教他。”
    “是。”
    關閉視頻後，柳舒獨坐了很久，直到有人敲門，他才發現，自己的眼角竟然濕了。
    進來的是肖軾。十年過去，他已經不再像年輕時候那麼熱情衝動，他沉穩了許多，可是看到柳舒的時候，他臉上仍然不可抑製地流露出喜悅：“堂主，容哥說，楚辭要來英國讀書了！”
    柳舒麵上卻波瀾不驚：“我知道了。”
    “堂主，您……”肖軾苦笑，“您怎麼能定力這麼好？”
    “如果不是定力好，我早死了無數次了。”柳舒淡淡地。
    “可是，你們父子……”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柳舒一個眼神製止住了。那個眼神近乎嚴厲。
    肖軾表情一滯，心裏莫名地有些鈍痛。
    “Sean，我希望你鎖緊你的嘴巴，永遠不要讓這個秘密從你嘴裏泄露出去！”
    肖軾抿緊嘴唇。
    “我要你發誓。”柳舒的聲音更加低沉，卻有著不容反抗的力量。
    “堂主。”肖軾猛地抬頭盯著他，近乎痛心地道，“屬下不敢違背您的意誌。可您為什麼要這樣苦了自己？難道，您要將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裏去？您孤獨了一輩子，難道也要讓您的兒子孤獨一輩子？”
    柳舒眼神一黯，避開肖軾的目光，聲音卻很堅定：“Sean，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說過這麼脆弱的話，也不想從你嘴裏聽到！”
    肖軾狠狠握緊拳頭：“是，堂主，屬下遵命！”轉身就走，走兩步，又停住，背對著柳舒，“但願，您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謝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八月的陽光灑在麒麟島上，樹林、草地、湖泊、山陵都像鍍上了一層金光。成群的水鳥從島上翩翩飛過，身上還帶著海洋的氣息。
    螺旋槳的聲音劃過半空，越來越近，一架小型直升機緩緩降落在草地上。
    機艙剛剛打開，斯諾教官就帶著島上的執事和所有受訓的男孩一起迎上來，躬身行禮：“歡迎少爺！”
    楚淩歌從舷梯上下來，他的目光越過所有人，準確地落在楚辭身上。
    楚辭忍不住抬頭看他，心不可遏製地怦怦跳動。感覺，像是隔了一個世紀。可是，明明兩天前才剛視頻過……他有些羞愧，暗罵自己沒出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低眉垂首。
    楚淩歌擺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禮，向斯諾點頭致意：“斯諾教官。”可是眼睛卻看向楚辭。
    斯諾眼裏掠過一絲笑意：“楚辭，你先去服侍少爺洗漱。”又對楚淩歌道，“少爺，我在客廳等您，給您接風洗塵。”
    楚淩歌點頭。
    楚辭將楚淩歌領到貴賓房，剛剛關上房門，楚淩歌就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小辭，見到你真高興。”
    楚辭喉頭發熱，聲音也微微哽咽了：“少爺，我也是……”
    楚淩歌用手抬起他的下巴，看到他微紅的眼眶，不禁笑了，揉亂他的頭發：“還像小時候那麼傻、那麼弱，看來斯諾教官沒有教好你。”
    楚辭不好意思地笑：“我隻是太高興了。少爺，您現在長大了，真是……”抬眼看著眼前的男人，“英明神武、氣度不凡……”
    楚淩歌失笑，拍拍他的臉：“原來別的沒學會，學會了拍馬屁。”
    楚辭大窘：“我沒有，我是真心的。”
    少爺，您已經跟我記憶中的樣子完全吻合了。不，您比我記憶中還要英俊。這些詞語，用在您身上一點也不過分。在雲黎的您，早已經名動天下了。
    楚淩歌端詳著他，滿意地道：“長高了，身材一流。隻是，天天風吹日曬，怎麼也不見黑？”
    “唔，天生的吧。”
    楚淩歌調侃：“等你從英國學成歸來，豈不是要迷死我們楚家所有女仆？”
    楚辭一愣，隨即笑道：“我離開十年，當初的女仆都成中年婦女了。不知道少爺您有沒有招什麼新人？長得漂不漂亮？”
    楚淩歌被那笑容晃了一下，彈指敲他的腦門：“還真來勁了？你現在還年紀小，先給我好好讀書。對了。”他用警告的語氣道，“要是你敢跟英國那些開放的女孩勾三搭四，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我哪敢？”楚辭一邊笑，一邊請楚淩歌坐下，自己到裏麵準備洗澡水。
    水聲響起的時候，楚辭摸摸自己的臉，想起雲黎的少爺，也喜歡對自己做這些小動作，一會兒捏他的臉，一會兒敲他的頭。
    十年了，那些觸感仍很真實。
    這個少爺，跟那個少爺一模一樣，無論長相還是習慣。隻是，似乎比那個少爺活潑一些，也許，因為他不必麵對戰爭，沒有那麼沉重的負擔。
    但是，將來呢？當他擔起楚家家主的重任時，他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