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至喜歡男生這件事情，在漸漸明朗的過程中，遭到過許多人的反對，然而反應最激烈的，卻是最疼小至的那個人。
    籃球賽的事兒一出，一中校園裏，關於韓原的話題就炸了鍋，女生都對他和方至，甚至連上秦承煜一起，指指點點。高一那年的國慶節，正是那場籃球賽過去沒幾天，菲菲去學校接小至回家，走在路上，回頭率竟居高不下。菲菲覺得奇怪，偷偷聽見幾個女孩在說：“這不是方至的姐姐嗎，就，就那天扇阿原巴掌的那個。”“啊，就她呀，她來幹什麼呀，不會是來拆散方原cp的吧，太壞了。”“哎，誰知道啊，她那天扇巴掌扇那麼狠，我家阿原臉上現在還有手指印呢。”“什麼你家呀，你是沒見到，阿原對小至那個好啊。”“啊？我還以為小至喜歡煜哥呢，這樣我就可以撲到我家阿原了！”“不是不是，他們仨關係是……”
    “夠了！”菲菲大喊一聲，氣急敗壞地離去。她衝到方至所在的教室，到了門口，看見認真上課的小至，稍稍平複了心情，冷靜了些，可是韓原拄著腦袋看小至的樣子又讓菲菲氣上心頭，也不管老師正在上課，衝進教室，拉起小至就要走。
    台上的老師趕忙說：“幹什麼，這是在上課。”菲菲扭頭向老師欠了欠身，抱歉道：“老師，打擾您了，我們小至以後不在這裏上了，我帶他回去。”一聽這話，韓原騰地站起來，剛準備說什麼，可惜有人比他早。秦承煜抓住小至的肩膀，說道：“你不能帶他走。”
    “給我放開，”菲菲一把推開他的手，把小至攬到身後，眯起眼睛，又正色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帶他走！還不是因為這裏有禍害！”說完，還瞪了韓原一眼，拉起小至走了。
    回到家，菲菲一聲不吭地換鞋和衣服，然後正襟危坐，麵色凝重地看著小至。後者被這一幕嚇壞了，從小到大，姐姐對自己總是笑臉相迎，就連自己打碎了杯子，姐姐也是先吹著自己的手，生怕磕著碰著。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審判一樣。
    “小至，你過來，坐這兒。”菲菲指指自己身旁的座位。小至順從的走過來，怯怯地瞧著姐姐。
    “跟韓原，什麼關係？”
    什麼？我跟他有什麼關係！方至覺得奇怪，卻還是照實說了：“我們一起打球，朋友關係。”
    “僅僅是朋友嗎？有沒有，咳，”菲菲清清嗓子，厲聲道：“有沒有不正常的關係？”
    “姐姐，”方至聽見這問話，已經知曉了話裏的深意。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裏的包袱一下子放了下來。他抬起頭，恢複了清俊的神色，坦然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他。”
    “姐姐不是覺得你喜歡他，姐姐是怕他喜歡你，給你造成不好的影響，讓你承受輿論的壓力。”
    “是嗎？姐姐多慮了，他不會喜歡我的，他不喜歡男生。”
    菲菲長籲一口，“那就好。”
    “是我喜歡男生。”菲菲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小至，對方卻是一臉的平靜，一臉的泰然，好像在說，我就是這樣，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這也許是方至一生中第一次真正激怒了姐姐。
    菲菲倒是沒有一棍子打死，還努力地平複心裏的怒火，微笑著說：“小至，這種事情不能妄下結論的。也許你隻是一時好奇，錯以為自己是那樣。所以姐姐才把你接回來啊，乖，相信姐姐，過一段日子，你跟那些人接觸少了，就不會這麼想了。”
    “姐，我一直如此。與同學無關。我還要回去上學。”方至，還是一如既往，話簡短，但回答了菲菲所有的假設。
    “不行！”菲菲就像一團火苗，忽然著了起來。她站起身，怒氣衝衝地走到大門口，拿起大衣，撂下一句，“那你就別出這個屋子！”鎖門而去。留下驚愕的小至，還坐在沙發上。等到他感覺到臉頰濕漉漉的，才發現自己因為驚嚇和難過流了好多眼淚。他衝到門口，拚命拍打著門，泣聲道：“姐，姐，放我出去。”
    菲菲也沒有走多遠。她坐在樓梯上，聽著小至的哀嚎，自己也忍不住掉了淚。她把頭埋在胳膊裏好一會兒，門那頭都哭得累了，沒力氣喊了，她才抬起頭，走到門邊，掏出鑰匙，想要開門，又猶豫了。小至好像知道姐姐過來了，又怕打起門來，哭的更加激烈。菲菲這時已經悲戚到無法大聲說話，她哽咽著，輕聲道：“小至，這段日子，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告訴姐姐，姐姐就放你出來。”
    身後，緊閉的大門關不住屋內痛怮的哭聲。菲菲抹著眼淚，頭也不回地離去。
    方至哭了好久，哭到累的支撐不住自己，背靠著大門，滑座在地上。他一手搭在腿上，垂著頭，斷斷續續地啜泣。那一刻，那一天，他萬念俱灰，自己最親最近的人，竟然不支持自己。即使找到真愛，得不到姐姐的祝福，又有什麼意思？他把兩條腿蜷起來，抱在胸前，把頭埋進去，無聲地流淚。他就這樣一直坐著，哭著，痛著，到了天亮。
    翌日，小至醒來已是八九點鍾，日光明媚，卻曬不幹他心裏的淚水。他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揉揉眼睛，又看見床頭櫃上的牛奶和早點，旁邊還有一張紙，上麵寫著：“小至，姐姐給你準備了早餐，你吃完就在屋裏玩會兒，別出去了。昨天是姐姐著急了，對不起。”方至哪能顧得上喝水，他跑到臥室門口，轉了一下把手，卻發現，門被從外麵鎖住了。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冰冷的現實澆滅。
    果然，姐姐還是不能理解我。
    就這時候，臥室窗戶外閃過一個人影，嚇得小至從剛才的難過中清醒過來，緊緊靠著門，喊道：“什麼人！”
    而應聲露出的那張臉隻會讓小至更失落，“小至，小至，”原來是韓原。方至慢悠悠地走過去，有氣無力地問：“怎麼走窗戶。”
    “我來解救你呀，小至。”韓原頗為得意的笑笑，示意小至往窗戶外麵看。一探身，韓原居然踩在個梯子上，而且下麵根本沒有人扶。小至嚇了一跳，趕忙讓韓原進屋。果不其然，他身子一離開梯子，咣的一聲，梯子就倒了。
    韓原沒料到，麵對小至無可奈何地表情，他倒是自信滿滿，“沒事的，小至，我們還有B方案。”
    其實就是撬鎖。
    方至正驚愕著韓原怎麼會這一手，就被對方拉著逃出了家門。一路跑到韓原家，路上，小至終於得空問了一句：“你怎麼會撬鎖的？”韓原搔搔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囁嚅著說：“哎呀，我，我，我爺爺教我的。”
    “你隻是沒看見我那天的黑眼圈，”很久很久以後，小至又問起此事，韓原終於說了實話，“我前一天晚上連夜找兄弟學的。”這一回，韓原又錯了，小至當年聽他支支吾吾解釋的時候，就注意到他眼睛烏青；而這件事，也徹底改變了小至對他的看法。
    其實改變也不大，就是從同學變成了朋友。稍好一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