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兒聽得十分入迷，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甚至連水都忘記了喝。他細細斟酌著張良說的每一句話，記下張良說的每件事情，生怕錯過什麼。
    當張良講完整件事的時候，鬆兒整個人都癡了，本還想讓張良繼續講，但忽地又回過神來，發現故事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啊~”鬆兒微微有些失落，他覺得故事結束的太快了。
    “是啊~今天就講到這裏吧~我也該幹幹別的事情了~”張良看到鬆兒還沉浸於故事當中，但還是打消了給他繼續講的念頭。
    “果然先生全都是為了韓國，才不得不離開你最好的夥伴的啊~”鬆兒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哎~！對啊~當初複國心切啊。”張良看到麵前的小孩子時不時發出感慨，跟個小大人似的，心下不免覺得好笑。
    “為什麼我感覺如果韓王成不是韓王的話，先生根本就不會去輔佐他啊。”鬆兒聽完故事後，難免會有些疑問。
    “是的。”當張良聽到鬆兒的這個問題時，回答得幹脆利落，絲毫沒有猶豫，又解釋道，“其實我早就發現韓王成並未將心思花費在複國身上，但是他畢竟是韓國的王，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也是希望。”
    說著，張良搖了搖頭，他實在不想再去想韓王成，那個讓他感覺到絕望的君主。
    “先生這一心想複國的心，不是人人都能體會到的。”鬆兒也學著張良搖了搖頭，哀歎一口氣。
    “是啊……一直覺得真正懂我的，隻有陛下一人。”
    當鬆兒聽到張良這句話時，他並不吃驚，隻是沒想到先生竟對他講了出來，這才是讓他驚訝的地方。
    “想必先生一生隻真心追隨過陛下一人。”鬆兒笑著回應了一句。
    一生隻真心追隨過陛下一人……
    張良內心不斷重複著這句話，此話鬆兒真是一語言中。當他追隨韓王的時候，當他拯救韓王而遇項羽的時候，他的心從未停留在他們那裏，他的心從來都在劉邦那裏。當時的他，真的是誓死追隨劉邦。
    “士為知己者死。”張良靜靜得道出了這句話。
    鬆兒聽到這話之時，也是隻是默默聽著，未作出任何回答。
    “一直以來，我都拿陛下當做知己，當初隻想著與他出生入死，平定江山。”張良的話雖說的淡然，但平靜的雙眸卻似夾雜著一層落寞。
    這是人在感到孤獨的時候，才會流露出的感情。
    鬆兒近來與張良相處，漸漸覺得自家先生慢慢對他敞開心扉，終於不一而再，再而三得掩飾自己的感情。
    “但如今確實輔佐他定了江山，卻是不能天天傍在他的身旁……”鬆兒補完了張良未完的話。他知道張良的心很痛，他也知道先生在麵對去與留的問題上，尤其在劉邦麵前，十分糾結與痛苦。
    “他如今，是皇上，誰能與皇上成為知己？他是君，我是臣。君是君，臣是臣。便是再也回不去當初……”張良言畢，竟是一陣咳嗽，“咳咳咳”得咳個不停。本是有些蒼白的臉，如今卻是被咳的紅潤。
    鬆兒有些慌神，隻見他有些措手不及，張良立刻指了下水的位置，鬆兒才急忙給他倒了一碗，並快步前行，遞了過去。
    張良喝了好幾口水，咳嗽才得已平息。臉上的紅潤之色慢慢褪去，但此刻張良的臉卻更是蒼白。
    “其實我想留在他的身邊，隻是實在不喜朝堂，這比打拚江山的日子拘束得多，況且我身體真的支持不住。”張良又不緊不慢道了幾句，眼神中似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說，但卻止住。
    “先生不必多解釋，我懂。”鬆兒使勁點頭，又言道，“的確，還是隱蔽於深山之中，卻不脫離朝廷的日子更輕鬆快樂一些。”，最後還不忘感慨一句，“想不到，對你們來說，竟是打拚天下的日子更加有趣！”
    “是啊……打拚天下的日子，一起吃酒一起吃肉，一起商議對策……所有的事皆是一起……”張良情不自禁得回憶起了當初，那時的日子確實，今生難忘。
    而後，張良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又道：“但是……亂世之中，必有一人要肩負天下，為百姓太平，去定奪江山。而以當初的天下形勢，隻有沛公一人，可以。人在亂世，也是身不由己。”
    張良他畢竟懂劉邦，若是不懂，也不會一心追隨。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劉邦也有自己的苦楚，隻是世人不明白罷了。
    天下隻有一個君王，而王者注定孤單。
    了解劉邦的隻有一人，便是張良。然而，如今的他們，隻能是君臣。
    “哎~天啊~~~”鬆兒忽然大聲歎了一口氣，“現在講的事情好複雜啊，我覺得我越來越聽不懂了！”終於，鬆兒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炸掉了，“哎！！好煩啊！拚江山的時候誰能去想象坐江山的日子？那如今先生失去當年的夥伴，一定非常傷心吧！”
    “失去？”張良對於這個詞，倒是微微有些驚訝，趕緊說道，“倒是談不上是失去……其實……他並未失去我，我也並未失去他。隻是以現在關係，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得無話不談，知心又交心罷了。”
    張良說完這段話，隻覺得現在的心情與如今這略有些悲涼的秋色竟很是應景。
    “哦！~老天爺！！先生~咱們來講點開心的話吧！~”鬆兒此時實在按耐不住了，看到先生傷心，鬆兒很是心疼。恨不得現在直接能把聖上抓到先生麵前，安撫先生。
    “那這樣吧~先生！你快來和我講講你與陛下重逢的日子！想必與陛下重逢，先生應該滿腹歡喜吧~”鬆兒隻覺得此刻的自己甚為聰慧，竟然想到了這麼好的點子。
    “才不和你講~都說了，今天的故事已經講完了~”張良先是撇了撇嘴，又有些調皮得朝鬆兒吐了吐舌頭。
    看到張良突然開心起來，本來有些失望的鬆兒瞬間又是笑了。隻是假裝歎息道：“好吧~不講就不講吧~以後記得跟我講鴻門…那件事哦~”最後那幾個字眼，聲音還是微微有點弱。
    張良聽到鬆兒這麼一說，忽地眼唇笑了。“好的~以後定與你講~”
    言畢，便立起身，朝書房走去。張良看著堆積在書櫃上的竹簡。心下感歎這一生翻遍了如此多的書籍，卻仍有很多東西，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他隨便挑了一捆竹簡，便坐在桌旁，將竹簡平攤在桌上，又擺了一壺茶，開始仔細閱覽起來。
    讀書的人很靜，屋裏鴉雀無聲，然而，偶爾卻能時不時聽到一陣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