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離開與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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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唯一一張板凳讓黃太公坐著,九歌抹著汗,盯了他的腰一眼,臉色稍霽,指著東頭一個堆滿石頭的角落:“以前那裏放什麼?”
黃太公搖著蒲扇:“不太記得。聽我父親說以前是一道門,後來封了。”
九歌跨過一堆沙石瓦礫,看牆上爬滿青苔,打了一個寒顫,問:“牆後麵是什麼?”
“小時候,家裏人說過後麵也是黃家的田,後來土地征收,現在成了一處院子,沒住人。”
九歌:“你去叫周大哥搬處梯子來。”
黃太公老臉立馬垮下,扶著腰,哎喲哎喲地叫著起身。九歌煩躁得很,立馬叫道:“不用去了。”
黃太公啊哈一聲,咚地坐回去,不等屁股落穩,牆邊的人已不耐煩說:“凳子借我一用。”黃太公隻能磨磨蹭蹭地又站起來。
九歌搬過凳子,兩手攀上齊頭高的牆壁,奮力引體向上,總算看上牆後一眼。“那不是別人院子,那是一片幹涸的水塘。”
“哎呀,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母親常說水塘裏養魚的事。”
九歌隨手摘了幾片樹葉,將手擦幹淨,略一思忖便說:“黃老爺子,你不說實話也不打緊,這屋子你前前後後修繕時,叫人翻了幾遍,恐怕都翻不出什麼來的。你說什麼至陰之人才能找到的寶貝,不過也就是一件古物,古人能摸著的東西,你以為今人就摸不著?”
黃太公臉上皺紋堆成一個“愁”字,說:“九先生,我沒騙你,凡是挖過院子的人都生怪病的。”
“不管如何,有一處地方你是忘記了。”
黃太公急切問:“哪兒?”
“照壁下。”
黃太公眼望兩米高照壁,驚訝地張大嘴巴,露出稀稀疏疏的黃牙:“還請九先生指點。”
“我也單是猜的,不作準。如果此處是黃家祖址,地方應當更大,東牆之外既然是幹涸的水塘,塘外無丘,可能是黃家後院池塘。有水必有廊,月見水曲曲折折,回廊也是三折四拐,這照應了碑文前半句。但回廊休憩本不是疾步而過的場所,那就極有可能是回廊外入院處的月門。”
“九先生是說月門在照壁處?”
“照壁至東牆是十步,東牆至水塘大致七八步,十七八步夠得上門與池之間的距離。既然其他處不見蹤影,可能就在眼皮底下了。”
黃太公笑道:“對,你這麼說是對的。我立馬讓人去把它挖了。”
九歌拉住他的袖子,勸道:“等會,現在不是時候。鳥鳴斷虹,震翼遮天,西宿鳳巢這都說明黃家寶物現世的時間應該是百鳥朝鳳但又鳳未出巢之時,一天中隻有日出,日落兩個時間比較符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出日落時辰都不同,因此更要按照碑文所指的東陵東水時節,東牆外麵水塘漫水時節一般與當地氣候相關,既然黃家祖宗說秋水漫,那自然應該是秋季。所以,我勸你初秋時節,選個日出或日落時分再動工也不遲。”
“等不得呀,我是一日也不肯等了。萬一……萬一九先生猜錯了,還要請你再找找。”黃太公搓著一雙枯槁的手,起身往門外走。
不出所料,三十分鍾後光頭拎著鋤頭進院子,黃太公人還沒邁進來,已經喊:“照壁下,小周。”
周光頭摸摸腦門,回喊:“這可挖不得,這是文物,縣裏文化局不讓咱動。”
“甭管,挖。”
九歌一件白色襯衫沾了些灰,正在拿濕帕子擦,上麵青苔留下的痕跡卻越擦越泛,暴躁地喊:“黃太爺,現在挖了,壞了風水,輕則出人命,重則殃及子孫後代。”
“我連自己的兒子都顧不全,哪裏還管其他人。”黃太公惡狠狠地叫道:“小周,你趕緊挖。”
“冥頑不靈!”九歌幹脆將帕子扔下,嘴裏輕輕念了幾句,周光頭虎口酸疼,叫嚷一聲,丟下鋤頭:“哎喲,老爺,你叫別人來幹這活吧。太邪門了。”
“行,周川,今兒你不挖,你跟你媳婦都滾出黃家。”
“我挖!我挖!”周光頭掄起鋤頭,當當當地砸照壁。
九歌見說不通,氣憤地朝黃太公說:“你付我十日工錢!”
“九先生,這裏沒挖開,不能算對。”
“我不做了。十日工錢付我!”九歌兩雙大眼冷若寒潭,看得出已然發怒。黃太公自覺心虛,嗬嗬笑說:“明天你上我家來拿吧。”
時間未過午,九歌匆匆從祠堂回家,躺在床上,左右覺著不舒服。以前他當鬼時也害過人,哪裏有半分憐惜人類生命的想法,現在他有了肉身,卻仿佛以為自己是人,一想到黃家可能遭遇什麼禍事,這禍事源頭還在於他,他就多少有些負罪感。
蘇慶回家時,就看見他攤著身子,魂飛了似的。蘇慶推他:“今天怎麼回來的?我去祠堂又撲空。”
“你去祠堂做什麼!明知道那裏有鬼,還老往那跑。”九歌抓住蘇慶垂在他胸前的手。
蘇慶隻得弓著腰,低頭說:“大白天能見鬼嗎?再說大鬼見過,我可不怕小鬼了。”
“你怕我嗎?”九歌一張白皙臉蛋因為仰麵說話,笑容像泛開的落水芙蓉般,似乎氤氳開一片粉色,又似乎隻是水中倒影,看真點,又是什麼都沒有。
蘇慶心頭叫什麼東西一敲,咚咚咚地響,趕緊扯開話題:“你今天碰上什麼事嗎?”
“我今天將白襯衣弄髒了,怎麼擦也擦不掉。”九歌可憐巴巴地將身上的襯衣拉直,指著汙漬給蘇慶看。
“拿洗衣粉搓搓。不行就將就穿著。”蘇慶背過身子,準備去下麵條和雞蛋。九歌懊惱地繼續看那塊礙眼的汙漬,心想肯定是洗不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九歌便拉著蘇慶起床,人生第一次靠勞動賺錢,他顯得有些興奮。可是二人到黃家門口時候,裏頭周光頭的妻子哭得震天動地,外麵圍著幾叢人,有穿警服的人守著門口。
蘇慶一看到穿隊服的心裏有些發虛,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名逃犯。九歌想往裏麵走,蘇慶趕緊拉住他,問旁邊的人:“大哥,怎麼回事?”
“黃太公跟周川今兒早上全死了。怪嚇人的。”
九歌麵沉如水:“人死了,工錢是討不到了。這裏剛有死魂,我不能呆著,走吧。”
“對。”蘇慶立馬附和:“陰氣重,走。”
回到住處,蘇慶將一路的擔憂說出來:“既然人死了,警官肯定要問他們最近都跟誰來往。你出入黃家幾次,旁人都認得出來,到時候見到我,盤問後恐怕就會發現我逃獄了,不如趁現在來得及,離開這裏。”
九歌自然無意見,能早一日去到四川當然最好。於是,兩人一拍即合,立馬收拾行李,趕往火車站,兜兜轉轉買了票,去往西安。
這一次,蘇慶沒搶到坐票,隻能狠心買了臥鋪票。九歌第一次睡移動床鋪,好奇與興奮藏不住,坐在床沿,眯著眼彎著嘴角看窗外呼嘯而過的景色。
車子進站,一波陌生乘客湧上車廂,嘴裏當啷當啷地說著各地的方言,像極了合奏的聲樂,聲音從集中到分散,最後成為碎在各個角落的低吟與私語。
“你好。我叫宋秋歆!睡在你的上鋪。”一個紮著馬尾,身上穿著藏青色長裙的女孩站在蘇慶麵前,笑著說話。九歌回頭看她,一片白光中,女孩小巧的嘴唇塗著淡淡的粉色,一副眼鏡掛在秀氣的臉上,十分純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