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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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時日漸短,二人吃完飯已經臨近8點,白日喧鬧的十八裏鋪,晚上多數商戶已經閉了門,一些虛掩門,樓下亮著燈的說明還在做生意,隻是裏頭人正在吃飯。
    蘇慶進一家買了手電筒,出來跺跺腳:“酸菜煮魚,太奢侈了。”
    九歌聞言,往屋裏直看。
    轉過鬧市街,小巷烏漆抹黑,月光在嶙峋的斷牆碎瓦中起伏,照不進幽深的巷裏。蘇慶將電筒的光圈調到最大,黃色的光撒在地上就像輕浮在黑水上的油層。
    九歌腳步不滯,三兩步邁在光外。他先一步到祠堂前,摸出鑰匙開了鎖,門軸咿呀咿呀地響,仿佛誰在彈不成調的小曲。蘇慶緊隨其後,手電筒四處照,微微晃動的光暴露他鎮定的外表下些許的恐慌。
    忽然,濕熱的手掌與清涼如玉的東西相抵相握,蘇慶劇烈跳動的心稍稍安定。九歌拉住他,越過森冷的照壁,走到正屋前。
    風將屋角一株桑樹沙沙吹響,兩人朝那處地方看,樹下一晃而過一片幽藍的光,風一吹就散了。蘇慶將九歌拉進身旁,手緊緊拽住電筒,光射向樹下。
    一個不及樹一半的小孩冷冷立在那兒,黃光中仰著臉,青白無神。他望向蘇慶手裏的電筒,對於夜裏的光十分敏感,瞳孔緊縮,嘴角不開心地往下癟。
    九歌忍著蘇慶禁錮的手勁帶來的疼痛,冷然問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哥哥,你好凶。我不喜歡你!”小鬼歪著腦袋,皺緊眉頭,風唰唰灌進屋裏,在地上打旋。
    蘇慶腳邊刮過樹葉,院裏一切都在動,連帶著光都在晃動。他已經許久未經曆這種陰森恐怖的氛圍,精神世界仿佛處在劇烈地震中心,牙齒咬得緊緊,鐵柱般釘在原處。雖然隻碰過九歌一隻鬼,但至少分得出鬼的戾氣是不是真的對人不利,此時他能清楚感受到殺氣和邪氣在院裏迅速地聚攏,凝聚。
    “你叫什麼名字?”九歌的聲音穿透這股殺氣,顯得更為冷冽。
    小鬼渾然不聽,像一條滑溜溜的魚,張著大嘴巴也不說話。忽然幽藍的光有一閃,小鬼直直奔到九歌麵前。蘇慶立馬將九歌拉到身後,胸口撞到一塊大冰塊,又疼又冷。
    小鬼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他,嗬嗬笑說:“這個哥哥好溫暖,我喜歡。”
    “滾開!”九歌怒氣暴漲,手臂繞過蘇慶身側,堪堪打在小鬼額頭上。
    小鬼啊一聲大叫,身體飛離,撞到樹幹上。
    九歌上前再想劈一掌,身子被後麵衝來的人死死抱住。
    蘇慶見一人竄出來,飛腿也是一腳,那人嗷一下放開九歌,蹲在地上。蘇慶拿光照他,不禁大叫:“太公!”這老人挨這麼一腳,命都脫了半條,臉上糾成一塊。蘇慶趕忙將人扶坐起來。
    九歌盯著小鬼躺在樹下,淩冽問:“黃太公,這個小鬼可是你的小兒子,黃小農?”
    黃太公置若罔聞,恭著腰爬到小鬼身邊,嗚咽問:“小農疼不疼,爹瞧瞧。”他伸出枯槁的手,撫摸著趴在地上的小鬼後背,“讓爹看看,讓爹看看。”小鬼抖著肩膀,緩緩哭起來:“爹,我想出去,別關著我。”
    哭聲像極幼貓的尖叫,刮出蘇慶一層雞皮疙瘩。黃太公抱住黃小農的頭,勸:“快了,快了,你馬上就能離開這裏胎。”他抱著兒子,轉回身跪在地上向九歌求道:“九先生,你放過我兒啊!這不是他的錯。”
    九歌:“他不害我,我自然不會害他。但黃太公你不說實話,誤導我,也是不對。”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黃太公頹然坐在地上,老臉上滿是淚漬。“小農十年前就死在這祠堂裏,那時趕巧家中發生大變故,我就將他埋在桑樹下,原想他死後必定是去了極樂世界,再沒有病痛災難,卻沒想到他魂魄不散啊。你們想,他這麼小的娃娃沒做過惡怎麼就不能超度呢,他命好苦呐!”嚎哭一會兒後,他接著說:“自從三年前,祠堂來了第一批修繕的工人後,就有傳言說看見鬼,我一猜肯定就是小農,分開七年,我哪有一天不想他呢?!可我夜裏跑來找他,他隻會叫嚷著‘爹,放我出去。我不要悶在這裏。’為人父母,我心裏是直流血。我多想一輩子守著他,直到我死了,跟他葬在一塊,卻知道隻有早日將他送出去,才是真為他好。”
    蘇慶:“他怎麼就出不去呢?”
    黃太公抹一把眼淚:“兩年前,一位老道經過這裏,跟我說,祠堂中埋了一塊至陽至好的寶物,隻有挖走了,風水氣才順,小農才能超度。他說這塊寶物隻有至陰的人才可以挖,其他人是摸不著見不到的。如此,我隻能不停招人來修繕祠堂,等那一位恩公降臨。不是我不願意出門去尋人,隻是我身體越來越差,根本走不動,也不是我不願出大價錢,是我家太窮了,花不了錢請大師啊。”
    蘇慶想起青山村中殷殷盼盼等他歸家的老爹,鼻子不禁有些酸,可依然胸中有一股氣:“黃老爺子,不是我說,你這個兒子鬼魂呆太久,難免要變厲鬼,他剛才是真的想殺人的。”
    “不,不。”黃太公慌忙搖手,“小農從來沒有害死過人,他是小孩,不懂事。”
    九歌平靜道:“恐怕被他害過的人,都逃了出去罷了。”他也是害過人的鬼,這種是非根本不放心頭。
    黃小農瞪著空洞的大眼睛,似乎聽不懂周圍的對話,腦袋轉了幾轉,終於消失在黃太公懷抱中,黃老頭一見兒子不見了,嗚哇大哭,向九歌連連磕頭:“我知道九先生不是平凡人,你剛才踢我兒幾腳已說明一切。你是有本領找到寶物的恩人,老頭我求求你,求求你,幫幫小農,幫幫我吧!”
    一個孤獨的老人,跪在冰冷地上,腰上還受了重重一腳,額頭磕在地上發出悶響,抬起來時已經滿是血跡,他別無所求,隻求自己的兒子能夠離開人世,進入輪回。此情此景叫一般人實在於心不忍,何況熱血如蘇慶,緊忙悄聲說:“你若是有辦法,不如就幫忙吧。”
    九歌冷哼一聲,到底心腸不算太差,僵持一會才點頭。黃太公見昏暗中,清冷雋秀的人似答應平常事般雲淡風輕,立馬多了五分信心,又重重磕了幾個頭道謝。
    蘇慶趕緊扶他起來,三人回到黃家,光頭驚詫地詢問黃太公出了什麼事,蘇慶隻說是出門摔倒了,趕緊讓他送人去縣城的診所。
    接連幾日,九歌也不抄碑文了,反正那是黃老頭差他找東西,假塞給他的任務。如今,黃老頭說了,隻要找到寶物,勞什子寶物還有工錢,全部給他。所以,他天天轉著兩處石碑,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想,又繞著祠堂進進出出地勘察。
    三秋亭與田氏已不關事,反倒是中間一句居哪兒觀星路流水可以大做文章。依據後文,黃刺史本來將東西埋到十裏清渠哪處地方,可惜七十年再去看的時候,清渠因為天旱斷了,他怕日久埋在河道邊的東西會露出來,就叫子孫在秋天河道重新有水時,幹脆將東西取出來。至於為什麼要等水來才取物件,九歌猜想恐怕是當年黃刺史埋東西時,依照著某處標誌物挖的洞,而這種標誌物僅有水時才看得見,譬如河對岸的樹在日中、日落或其他時候,於水中倒影所指方向等。因此,寶物挖出來後肯定是帶回黃刺史住所藏起來,而這個當時的住所多半就是現在祠堂所在之地。
    至於另一處碑文,應當是黃刺史或後人寫來告知子孫後代寶物的藏身之所。所以步爾遑遑,應當是疾步而過的地方,東牆與下句東陵、東水相關;赤鳥鳴斷虹,震翼舉天傘似乎與須彌座的斷頭鳥有關。再之,西邊垂垣下也有什麼東西。如此種種歸類演算,按照時機,就能找出寶物。
    蘇慶坐在床邊,聽回來的九歌將思路說了一遍,不住地點頭說:原來如此。九歌看他呆頭呆腦,用手指敲他腦袋,說:“你一臉上課的模樣,我看你是一句也沒往裏麵去。”
    蘇慶一聽不開心,將九歌掀翻在床,說:“我看你才是想得太多,要是我,拿了鋤頭把整個祠堂全翻一遍,哪裏藏著東西還不一清二楚。讀書人就是愛玩猜謎。”
    九歌摟著他的肩膀,嗷嗚一下就咬住他的嘴巴,從撕咬慢慢轉為溫柔輾轉。蘇慶有些愣,又有些喘,猶豫了一下,微微張口,任由一根靈活的舌頭攪進來。兩人伏在光下,交疊成一道重重的剪影,許久,蘇慶才仰起脖子,離開九歌的嘴唇,有些懊惱地輕罵:”我他媽怎麼越來越被你牽著走?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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