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生死の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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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月色如蓮。如果沒有貧民窟時隱時現的喧鬧聲,此時的景象就會完全符合這八個字。
“需要叫來馬車嗎?”塞西利亞跟在我的身後。從會所後門逃出已有片刻,然而我並沒有心情回家。女子對於鶯栗的癡態和會所的信仰讓我想起了那個惡魔——據說是霍爾族世代尊奉,名叫厄瑞波斯的惡魔。
“賽西利亞,”我轉過頭,第一次認真地看著賽西利亞的麵孔,“你相信世間有惡魔嗎?”
“那主人你呢?”賽西利亞首次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黑色的眼睛仿佛融化在夜裏一樣,讓我無法捕捉。
“相信又怎麼樣,不相信又怎麼樣?”我反問。
“世間的信仰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賽西利亞模糊地回答。
“那麼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我有些氣惱,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和那些拿著水晶球裝神弄鬼的巫婆有什麼兩樣,又比那些口是心非的牧師真誠多少?
賽西利亞沒有回答,隻是用近乎黑色的絳紫眼眸凝視著我,突然微笑起來。“恕我無法回答,主人。”
我冷笑一聲,轉過身子,繼續趕路。
會所的後門出口位於貧民窟偏僻的巷道內,如果要走出巷子還需要半刻鍾的時間。貧民窟的治安一向不好,應該說貧民區從來就沒有什麼秩序,王宮騎士團的成員從不踏入貧民窟,而貧民窟的治安隊也並不是些高尚的人,所以夜晚的貧民窟堪稱城市最危險的地帶,各種三教九流都會在夜裏出沒,甚至一些瘋狂的殺人魔也會光臨此地,想來剛才那個異教會所也是鑽了這個空子,利用執法空洞而進展地下交易。
所謂貴族如果不是自命高貴就是沉淪墮落,不過如此。
然而我既不想自命高貴,也不想沉淪墮落。我抬起頭看著堪稱狡黠的明亮月亮,突然覺得有那麼一絲毫無緣由的哀傷。
見到我停住,賽西利亞也止住腳步。他靜默地站在我身,用深紫的眼眸凝視著我,不言不語。夜色有那麼一瞬間的靜止,然而片刻之後就被貧民窟若隱若現的喧囂打碎。
就像瑩白色的鑽石碎裂那樣。
“還要走多久?”我問。
“馬車就停在這條小巷的出口。”賽西利亞回答。
我聽後挑挑眉,隻能繼續向前走。
如我所說,貧民窟的治安非常差,還沒走多遠我就隔著牆壁聽到女子抽泣的聲音。弱者在這種地方總是會受到欺淩,比如女性和小孩,專門搶劫殺害女性和擄掠小孩的事情在貧民窟時有發生,然而深更半夜仍遊蕩在外的女人除了特殊服務人員再沒有其他。
我停下腳步,隔著牆壁靜靜聽著聲音由啜泣漸漸變為哀嚎,隨後這哀嚎變成低沉痛苦的嗚咽,顯然是被人捂住了嘴。不過即使如此,治安隊也不會過來趟這條渾水。
賽西利亞就站在我身後,我看不清他掩在長長羽睫下的瞳孔究竟匿藏何種情緒,但我能通過他微抿的嘴角猜出他的心聲:他並不想救人,最起碼在沒有我命令之前,他會任由那個女人死去。
我沒有動作,隻是聽著牆壁另一邊響血液噴湧和咀嚼嗚咽的聲音,而在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聲中,突然響起一陣慘叫,然後一雙混著鮮血,皮膚綻裂的手從牆壁另一邊伸出來。一個蒼白而滿是血跡的女人倉惶地從牆壁後逃出來,慌不擇路間跑向我所在的方向。
很顯然,她看見了我,我能從她閃起淚花和希望的瞳孔中明確這一信息。然而還沒等女人跑過來,一雙粗糙且沾有鮮血的手就野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將她拖向小巷裏。
“救命。”女人急促破碎的呼喊。這時我才透過明亮的月色看清她的全貌。女人,或者準確的說是少女,生有一雙碧藍色,猶如天空般純淨無垢的雙眼,臉蛋柔和而美麗,是那種與貴族女子不同的樸素簡單之美,隻是這種美此時已經被滿臉的鮮血玷汙。
她的年齡似乎與艾米麗相當,看起來絕不會是流鶯這類提供特殊服務的人員。
然而自己的生命自己負責,不是嗎?在貧民窟女性絕對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而夜不外出就是最基本的準則。
施暴的男人此刻也發現了我。他用渾濁而滿是血絲的瞳孔陰鷙地逼視著我,沾滿鮮血的嘴唇緊閉,滿是殺氣。我站在原地沒有動,賽西利亞也沉默不語,三個人猶如無聲博弈般凝視少許。
最終男人陰沉地開口:“走開。”他顯然從我華麗的衣著看出了我貴族的身份,而殺掉一個貴族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城裏的騎士團並不是擺設,而且二對一他並不占優勢。
我無聲笑了笑,悠然地從男人麵前走過,賽西利亞跟在我的身後,也是目不斜視,仿若未見此刻的暴行。
男人裂開嘴,蹦濺滿血液的麵容滿意地笑起,隨後低下頭,專心地繼續進食。
女子的響聲很快就消失不見,甚至沒等我走出十步,掙紮地嗚咽就完全斷絕,想來是男人幹脆利落地咬斷了喉嚨。然而這不是我最關心的事情,我最關心的是我似乎該給艾米麗買些新的首飾和衣服,因為她看起來十分期待薩克裏即將舉行的化裝舞會。
“哪裏的女裝最好?”我邊走邊問跟在身後的賽西利亞。
“是為了薩克裏子爵的化裝舞會做準備嗎?”塞西利亞保持悠然而輕柔的微笑,“我已經命人去定製艾米麗小姐的服裝了。”
“是嗎?”我冷笑,隨後迅速轉過頭看了賽西利亞一眼,“做的不錯。”
賽西利亞隻是沉默不語,保持他管家謙卑又優雅的微笑,似乎剛才的所見所聞根本就沒有發生,而身為他主人的我也並沒有見死不救。他表情此時猶如華貴又冰冷徹骨的水晶。
我沒有出聲,隻是看著小巷的盡頭漸漸透出昏暗的光亮,而一輛印有霍爾家族家徽的馬車正停在那裏。
“回家。”我踩過車夫遞過來的小凳子做進馬車裏,在車夫放下簾子的刹那伸手揉揉疼痛已久的太陽穴。
生,或是死,又有什麼什麼差別呢?
或者說猶如死亡的生比之猶如活著的死,又高貴多少呢?
我揉著越發疼痛的太陽穴,將頭靠在身後的絨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