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得寸進尺！”沈熊抬手，正一掌又要下去時，眼光看見了自己公子掃來的視線，又蔫蔫地垂了下手。
    孩子見他蔫了，轉過臉對他做了好幾個鬼臉，氣的沈熊險些將手裏的棍子捏碎了。
    “第一個問題，這個村子的瘟疫是何時起的？”
    瘟疫？
    本一直垂著頭的青雒聞言，猛地抬起頭，眼裏都是詫異。
    瘟疫……一個村子起了瘟疫，若救治不及時，幾乎是沒有幾個活口存活下來的，剛才看到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也能想的通了，那她的雙親呢？弟弟與妹妹麼？是否還健在？還是早已……
    青雒恨不得立馬飛奔回去，但是……她卻不能走，沈公子仍在，她斷然沒有理由可以先走。
    孩子扳著手指頭數了下，回答的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三年前起過一次，然後三個月前……還是四個月前又起了……總之就是起過兩次，第一次不嚴重，才洗了一次橋，今年的就比較嚴重了，已經洗了三次橋了，哎，今年也比較倒黴，還碰上什麼青黃不接什麼那些人說的旱災，三年前還能有人肉吃，今年連死人肉都……”
    “嘔……”闌鳶用帕子掩著嘴巴，跑到一旁扶著牆嘔吐。
    “住口！”
    甚至是連沈熊都麵色不佳，覺得胃裏一陣翻動，即使是五大三粗的人，但至少是在衣食無愁的信城長大，自然接受不了這些事情。
    沈染麵色有些發白，問道：“什麼是洗橋？”
    “洗橋就是每滿一百座棺材經過村尾那兒的橋就要洗一遍。”
    也就是，今年的瘟疫已死了三百餘人……
    青雒身形晃了晃，用手捂住嘴巴，麵色一片蒼白，“不……爹爹……娘親……弟弟……妹妹……”眼淚已在眼眶裏打著轉兒，模糊了視線，甚至是連規矩也顧不上，抱著包裹轉身就跑——
    你們一定要平安無事！
    一定要……
    平安無事！
    跑過三條巷子，途中還絆倒了不知是誰橫屍途中，絆的她在地上連滾帶爬爬將起來，繼續向前跑。
    直到記憶裏的屋子出現在她的麵前時，她卻突然停了下來。
    稻草的房屋看上去簡陋，籬笆也被拆卸的幹淨，曾經喜歡侍弄花花草草的娘親也不見在院子裏的身影。
    沒有關係的，她家在村子偏遠的角落，說不定還能逃過一難，爹爹與娘親每日早出晚歸，辛勤勞作，身體健康定不會染上什麼瘟疫的。
    弟弟妹妹足不出戶，也不會有什麼異樣。
    “爹……”青雒將包裹扔下，在空無一人的屋子裏亂闖，“娘……青雒回來了……”
    “爹——”
    “娘——”
    “弟弟——”
    “妹妹——”
    “青雒回來了……你們在哪兒？”
    三間茅草屋子，她兜兜轉轉，看遍了每一個角落，看見了堆滿灰塵的桌子與床鋪，看見了碎裂一地的鍋碗瓢盆，眼淚簌簌，卻仍是不死心叫著：“爹……娘……爹——娘——是青雒回來了……我帶了你們最愛吃的花林糖回來……爹——娘——”
    “你們在哪兒……”
    青雒無助的走到院子裏，卻迎上了沈染一行人。
    其中，走在最前麵的就是剛才那個孩子，他嘴巴裏正咬著一個饅頭，狼吞虎咽，“則舊事五家——”
    他一轉頭，就看見哭的眼眶泛紅的青雒，嘴巴裏的饅頭也忘記了咬，“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
    “你家……？”青雒迷離的視線，打量麵前這孩子，眉眼之間，確實肖像娘親，
    若是她弟弟仍活著，也該是這麼高的個子了。
    青雒顫聲問道：“你是……溪兒？”
    男孩兜在懷裏的饅頭紛紛落地，滾了一地的泥灰。
    “姐……姐姐”麵前站的男孩兒瞬間就哭了出來，一紮頭就撲進了青雒的懷裏，哇哇大哭，全然沒有了方才小大人的模樣，“姐姐……姐姐……你總算……回、回來了……爹、娘……青哥兒都……都死了……我……我……”
    哭的岔了氣兒，那哭聲聽的人心都碎了。
    青雒緊緊抱緊青溪，本該是十歲年紀，此時卻瘦的一收手就摸得到背上鉻人的肋骨。
    站在一旁的沈熊，偷偷側過去抹了抹眼睛。
    青雒與弟弟青溪相認後，青溪許是哭的累了，又或許是見到親人回來了，那顆小小的心也安了下來，竟是在青雒的懷裏哭著哭著睡著了。
    十歲的男孩即使瘦的骨骼分明，睡著後褪去所有的力氣，將整個人都依靠在青雒身上，對一個女子而言還是有些沉。青雒擁著青溪的背，時間久了，胳膊就開始發酸。一低頭看見青溪安詳的睡顏，終是不忍叫醒他。
    “沈熊。”沈染喚了沈熊的名字。
    沈熊立馬抹幹眼淚鼻涕，走到青雒跟前，一聲招呼都沒發，揪起青溪的衣領就往屋子裏走。
    “噯——”青雒輕呼一聲，連忙也跟著小跑進去。
    “青雒——”
    “嗯？”青雒停下步子，看著站在一起相映生輝的男女，女子玲瓏小巧，眉目流轉間溫婉柔情，男子氣宇軒昂，微揚起的嘴角，像是帶著一抹溫和。
    “今後你打算何如？如今溪兒隻身一人，僅剩下你一個長姊……你總不能帶著溪兒在濰坊過一輩子罷？”她眉尖微攏，即使連擔憂的模樣已是別有風情。
    今後？
    對青雒來說，明日之後的日子她都不敢去想象，她一個人都在信城苟延殘喘的活下來，更何況現在多了一個溪兒。
    她定不會再丟下溪兒一人不管，她是溪兒僅剩的親人，她再也不會讓她的弟弟再經曆那麼痛苦的事……
    “少、少爺！瘟、瘟疫！！！”
    在青雒沉思時，沈熊的尖叫聲將她猛地拽回來，她看著沈熊一臉驚恐的從屋子裏衝出來，如避蛇蠍似地，臉色煞白，“少、少爺——他……他……得了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