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宋大公子宋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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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雒第一次看見他時,仍是濰坊裏的粗實丫頭。
那天恰好是她及笄的日子,已是15歲的年紀,但因身量過分消瘦,看上去像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又黑又瘦,頭發雖整理的妥帖,袖口處、裙裾上的花色補丁蓋不住那些窮人孩子的寒酸味。
她低著頭,腦袋裏想著的都是手頭上沒做完的活。
胭脂姑娘的霓裳方浸了水,皂角還在旁邊擱著,桐花姑娘的裏衣得熨燙整齊了送去,前些日子被煙雨洗壞的紗裙好說歹說讓街尾那個瘸腳裁縫補上了,還累得她被揩了油,雖出門前叮囑了煙塵莫動那件紗裙了,就怕她沒將話聽上心……
腦袋裏那些活兒一件挨著一件擠進來時,突然身後的門嘎吱一聲就開了。
那輕輕的一個聲響,就驚得她原本腦袋裏那些亂糟糟的事如潮水似的散去,退的幹幹淨淨。
“哎呀,闌鳶你可算是來了!”
坐在圓凳上的老鴇嗖地站起來身,青雒都沒看清楚她的步子,就感覺麵前刮過了陣風似地過去,老鴇就站在了她的身邊,笑盈盈的聲音乍得響起:“宋公子,這姑娘就是闌鳶,瞧,也是方及笄的花骨朵兒似地年齡,長得可水靈了,就是姑娘們瞧著都恨不得上來疼幾下!”
青雒被老鴇擠得不得不往旁邊縮退幾步,從老鴇身上傳來濃厚的胭脂味,嗆得青雒本就暈灼灼的頭更暈了。
老鴇殷切的拉著名為闌鳶少女的胳膊,“闌鳶,還不見過宋公子~”
“奴家見過宋公子。”
在闌鳶那柔軟如風般的嗓音響起時,青雒不知為何自己會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視線,也不知為何那麼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背椅上的宋公子。
他穿著一身明藍色布料鮮亮的長衫,襯得眉清目秀,豐神俊朗。腰間束著的腰帶玉石鑲嵌,側邊垂下一枚玉佩,結著的絡子打得極好。
玉石色澤溫潤,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
也像極了他,溫潤儒雅,看著人的眼神總有三分暖意,五分疏離,不溫不涼。
此時,青雒才確信,麵前這位被老鴇喚做‘宋公子’的男人,便是名動京城的‘宋大公子宋染’
與她而言,他是天上之上,伸手都夠不到的‘貴人’。
“宋公子,您看闌鳶是否還合您的意……”老鴇笑得諂媚,彎了腰附在宋染耳旁說,“這姑娘還是個雛兒,沒開過苞,宋公子若是中意,那就——”
一句一句話說的,教闌鳶羞紅了臉,低下了頭,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來,粉白的耳垂羞成了血珠子的顏色。
嬌羞的姿態著實讓人心喜。
“她,叫什麼名字?”
宋染開口,聲音有些清冷,卻平平仄仄音卻吐的悅耳極了。
老鴇脫口而出:“闌鳶,闌……”話還沒說幾個字,就頓了下來,循著宋染的目光,就看向了站在角落裏,一聲不吭如背後靈似地瞅著他們的青雒。
青雒本就削瘦的身影,藏在倒影裏,著實看著有些詭異。
“宋公子可是說她?”老鴇的尾音一下子拔高了,聲音裏都是毫不加掩飾的吃驚,“這丫頭可是最下等的粗使丫鬟,濰坊裏的粗使丫鬟都是那些個窮人家賣進來的孩子,一身的寒酸味,你瞧這身形都瘦成竹竿似地,八成連字都識不了幾個,怎麼能進您宋府的門呀?”
聽著老鴇說的一串串話,青雒才聽明白,這位宋公子是想在這兒買個姑娘回家。
“她叫青雒,”闌鳶開口,吐著軟軟的調,“青鳥的青,‘燒之、剔之、刻之、雒之’的雒。”
“你讀過《莊子》?”宋染目光從青雒身上移開,語氣間略有讚許之意,“如今讀書女子雖多,大多都是熟讀《家儀》、《規範》、《三從》、《四德》,青樓女子讀書的更是少見,卻不想就被我遇上了一位好學女子。你可有讀過四書與五經?”
老鴇本是耷拉下來的臉,已經見略見喜色。
闌鳶應答的談吐得體,“回公子的話,奴家識字晚,四書中方讀完了一遍論語,囫圇而過的地方頗多,莊子不過是奴家偶爾翻到了便記住了。”
比起剛才害羞膽怯令人心喜的模樣,青雒更覺得在這樣的闌鳶麵前羞愧。
她們……
是從同一個村子賣到濰坊的,不過三年時間,她粗糙了一雙手,青雒卻變得如此出色。
“你叫闌鳶,是麼?”宋染站起身,頎長的身形更顯得他麵前的闌鳶嬌小可愛,個子才到他的胸口,穿著一襲粉色的裙裳,臉頰紅撲撲的,格外水靈,微微垂著頭,“是,闌幹的闌,鳶飛草長的鳶。”
聽著這對話,青雒隻看見老鴇笑的合不攏嘴。
最終,宋公子買走了闌鳶。
老鴇數著一顆兩顆黃橙橙的元寶,笑聲連後院裏的青雒都聽見了。
“青雒,”煙雨努了努嘴,示意了下老鴇屋子的方向,“她這是怎麼了呀?”
“嗒!”
青雒雙手抓起木盆就往院外的井口走去,不甚在意道:“闌鳶姑娘被買走了。”
在十一月寒氣逼人的季節裏,她臉上的汗水沿著臉頰滑落,裸露在外緊抓住木盆的手凍得通紅,手心卻是滾燙的。走到井旁,她彎腰放下木盆,直起腰時,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刮噪的聲音是煙雨的一串一串的問題:“闌鳶被誰買走了呀?賣了多少錢呀?不會是哪個老爺的第十幾房小妾吧?會不會戀童癖的人?呐——青雒,告訴我吧——求求你了,我都要好奇死了——”
被煙雨拽著袖子晃來晃去,本來漆黑一片的眼睛也漸漸恢複了視覺。
看見的,就是煙雨撅著嘴巴置氣的臉。
明明比她還要大上兩歲的人,為什麼這麼喜歡撒嬌呢?
“青~~~雒~~~~”
“是宋公子。”青雒垂眼,心中忽略不了那一雙溫柔的眼睛,以及壓抑不住的——自卑,“從今後,怕是再也見不到闌鳶了。”
“啊……宋公子……”煙雨呐呐道。
“對,宋公子,”青雒勾起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揚起的嘴角,“那位名冠京城的宋公子,去年科舉高中的文狀元,信城宋家的宋染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