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萊特·阿爾佛萊德躺在酒店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罕見地輾轉難眠。今晚的月光很亮，讓他不由得想起許多年前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夜晚。那時他還很年輕，懷揣著頑固的理想，並且聰明地懂得與現實妥協，一心一意地朝著自己認定的道路前進。以世間的普遍標準來衡量，卡萊特·阿爾佛萊德無疑是成功的：他在警界聲名遠播，四十不到卻已擔任重要職務，擁有一個人人豔羨的頭銜；他的個人生活也堪稱完美，不論是出身良好的妻子還是一雙聰明可愛的兒女都是幸福生活的標準配置。有時候他在鏡中審視自己，會認為自己已經不該追求更多。可不幸的是，不論擁有多少，人們總是想要更多。
    尤其是在這樣的夜晚，他獨自一人身在異國他鄉，心底最隱秘的欲望幾乎無所遁形。
    卡萊特煩躁地坐起來，走到陽台上點了一根煙。
    往事就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掠過他的眼前。他在記憶的宮殿裏搜索過去曾有過的那些危險時刻。離死神最近的那一次，紐約的空氣也像今晚一樣緊繃得像是一根隨時會斷的弦。那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火藥和血腥的味道。但是這一切，他想，一邊眺望著遠處朦朧的燈火，這一切一點兒也不適合那個人。
    就像這樣的多愁善感一點兒也不適合他。
    卡萊特掐滅手裏的煙，又重新點了一根。剩了大半截的香煙屁股被孤獨地留在深夜的晚風裏，最後一點餘溫也很快冷卻了。
    要想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放棄另一些東西，不是嗎？他對自己說。他從來都承認自己的心像鋼鐵一樣冷酷無情。可他不想或者說不敢承認的是，從他跳進遊泳池裏將那個人狠狠按到牆上那一刻開始，他心裏的某一塊就已經再也不屬於他自己了。
    最後一根煙也燃到了盡頭，卡萊特將它摁滅在桌上，雙手抱胸俯視著這座並不熟悉的城市。在這個彈丸之地上隱藏著太多的罪惡，可當路燈亮起、一切都歸於寧靜的時候，那些罪惡也仿佛一下子銷聲匿跡，唯一需要懺悔的隻有他心底無處宣泄的鼓噪。他就這樣長久地佇立著，好像隻要移動一步就再也無法抑製內心噴湧而出的衝動，直到在遙遠黑暗的深處傳來一聲模糊的巨響。
    同時被紐約三大黑幫圍攻也臨危不亂的阿爾佛萊德局長，第一次像隻驚弓之鳥一樣猛地跳了起來。
    最後的戰爭開始了，而且比他預計得要早。
    他終於還是衝回房間拿起了電話。
    藺雅言模模糊糊地從黑暗中醒來，猛然意識到偌大的房子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怎麼回事？他環顧四周，明亮的月光從沒有關嚴的窗戶外麵灑進來，像個荒唐的夢境。他走到客廳，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麵用黑色的水筆潦草地寫了幾個字：待在這裏。
    是翟溱的筆跡。
    他將字條揉成一團，沉默了片刻後走進廚房，沒有費多大力氣就在頭頂的櫥櫃裏找到了一瓶已經開封的安眠藥。他想起晚餐時翟溱遞給他的那杯檸檬水，和那一桌子重口味的料理，意識到他對這一切其實早有預謀。
    “我居然被人下了藥……”向來自信滿滿的藺總裁深受打擊，頹然地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來，對自己露出了一個苦笑。是的，他早該想到，這幾天關於秘密技術的爭奪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像翟溱那樣的急性子，當然不可能坐等別人找上門。不如說，他早就已經按捺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了。
    早知道把裏歐叫過來，藺雅言想，感到自己就像個被城裏正當紅的夜店給拒之門外的客人。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邊的每個人都把他當做需要照顧的孩子？他們時時擔憂他的安全，就連最像個孩子的翟溱也不例外。他花了一些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終於決定原因並不在於他本身，而在於他的角色——不論是翟溱、亞當還是裴去非，他們都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裏。而他則更像一個站在明暗交界處的人，不論他的眼睛多習慣黑暗，和真正的夜行性動物永遠是不同的。
    或許他不應該固執地留下來。翟溱從來都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這一次也不會例外。他唯一擔心的是這件事最後該如何收場——即使利貝茲家的小少爺贏得了勝利，這一場盛大的鬧劇也始終需要幾隻替罪羊來填補失去的平衡。
    正當他在月光下思考人生時，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嘿！想我了嗎？”
    “有一點。”
    電話那頭的人發出誇張的叫喊：“哇哦！這是我一周來聽過的最美妙的話！但也許你可以再加把勁？”
    “那取決於你。”他說，然後換了種語氣，“克裏斯和亞當呢？”
    “難道你不該先關心一下我？”
    “我聽到槍聲。你在哪兒？”
    裴去非沒有正麵回答，反而說：“也許現在我們可以談談立場的問題。”
    藺雅言皺起眉：“你到底在哪兒？”
    但對方隻是自顧自說了下去：“我想你是對的。我以為我可以將愛情和工作分開，隻要我們坦誠麵對並接受這之間的差距，不論我做了什麼都不該影響到我和你的關係。然而現在我意識到了，這樣的要求對你來說有多麼不公平。而且事實是，當我站在你的對立麵的時候，我的理智和我的心都在告訴我：必須做出選擇。”
    月光被雲層遮住，屋子裏突然暗了下來。
    “無論你選擇什麼，我都保證在你離開這座島之前不會讓卡萊特幹涉你。”
    “謝謝。”
    沉默像一灘濃稠的液體漫過胸口，漸漸堵塞住呼吸。在內心深處，藺雅言從不期待這段感情會走向什麼光明的未來，但這一時刻仍然比他想象的要艱難的多。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他驚訝地發現這個人居然在他心裏烙下了如此之深的刻印。
    “其實我真的很遺憾——”
    裴去非開了口，語調沉重而緩慢，然而接下來藺雅言隻聽見一聲“靠！”和一連串震耳欲聾的槍聲。
    “喂？！喂！！”
    他第一次嚐到心跳快要停止的滋味。

    作者閑話：

    呃，沒想到離上一次更新拖了這麼久，這段時間真的是太忙忙忙忙了~！！最後的風暴一共有四章，之後就是大結局了~因為沒人催也沒什麼動力，但我保證不會坑~如果有喜歡的親能給個評論什麼的就最好啦~（狗狗眼）我個人其實特別喜歡卡萊特，不知道有沒有人想看他和藺雅言的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