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身立於大殿之中，我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覺除了蕭索。
    謀權篡位，叛亂造次，他親下令斬殺自己的親子，那樣的殺伐果斷，而虎毒食子的痛，他卻也有。衛皇後身死的消息傳來已有半個時辰，他卻一直就這樣站著，不說話，也不動。我抬眼，卻見他鬢邊幾根白發，驀得一驚，原來這些年來，即使強橫霸道如他，也還是老了。
    “子卿。”他突然叫我
    “是。”我上前一步。
    “研墨。”他轉身，一雙熱銳利如鷹的眼睛絲毫沒有已入天命之時的渾濁，氣勢一凝，猶如山嶽，我呼吸一滯，答：“是。”
    我研墨，他寫。我心驚膽戰的看著一道又一道詔令自他筆下下達，所至之處，無不滿門抄斬，一子不留。血流成河，積屍成山，也不過是他功業之中小小的一部分。仿佛從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有了戾氣，脾氣開始無常，更狠，更讓人看不透。他才真正成了注定冷血才是完美的帝王，從此再不入有冷有暖的人間。
    時漸入秋，事情的餘波逐漸平息。沒有了衛，霍兩將軍作為支柱，李陵在邊境戰場上強勢崛起，大勝一場後歸來。而司馬遷，則在一個月前被派去了蜀中。我倒是一如既往的悠閑，沒有他們那般的理想，倒是有空好好跟從師父學醫。
    師傅住在京郊的一個小山穀中，周圍有許多我絲毫不懂的所謂陣術，極少有人打擾。同師傅一起住的是我唯一的師兄，也是師傅收養的一個孤兒，他的大弟子，常惠。
    “小師弟。”長了一張仿佛永遠長不大的娃娃臉，卻偏偏愛在我麵前裝老氣，常惠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但卻學會了記藥草，而且隻學記藥草。簡單說，就是師父養來專門擺置藥草的小藥童，他的生活很簡單，偶爾和我說幾句話，大多數時間是和藥草嘀咕。一身青衫隱於草藥間，我真懷疑是不是師傅從哪捉來的草木妖靈。
    “師傅，我會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去蜀地。”我一邊幫師父搗藥草一邊說。“也好，我也要去雲遊了，久居一地，我這把老骨頭遲早要散架。”師傅滿不在乎的團著藥團，“常惠留在這裏，以後你還是可以來這兒。”“是。”“還有，我走了，以後也許就再也不見了，好歹總算師徒一場，為師還是勸你一句，凡事莫強求，切莫強求。”“··········是。”局勢漸漸穩定，他漸漸生出川巡的心思。
    李陵又是一場大勝歸來，川巡的隊伍自然少不了他。一別幾年，他依舊俊朗，隻是神色多了幾分冷意，整個人的氣勢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頗具殺氣。我看他一眼，說：“你變了。”他答：“可你沒變。”
    “······其實你大可不必去，現在的情況，對於你們兩個人來說，挺好的。”“我知道，我隻是想看他一眼，日後我會久駐北塞，回京的機會不多了。”“······你又何苦？”“你還說我？你最明白，這世界上有些事，就算你知道是錯的，也不得不按著自己的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