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索命青衣 十七、唯美的輕輕一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1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空氣就像是忽然凝結了似的。
本來就顯得空曠的酒樓顯得更加空曠。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而夾雜在中間的,還有那個已經死去多時,已經開始僵硬的廚子的屍體。
除了風,再沒有別的聲音。
甚至連空氣也不再流動了。
玉簫上的鈴鐺仿佛也知道決鬥馬上就要開始,所以,也沒了聲息。
他們兩個人就這麼相互對峙著。
龍額侯看著放在桌子上的那盤還冒著熱氣的魚香茄子。
而方伯約卻看著他的手。那雙漂亮得猶如一首詩的手。
龍額侯的這雙手不僅讓女人著迷,現在,甚至方伯約也想據為己有了。
在他看來,能夠一邊享受著美食,一邊撫摸著這麼柔嫩的手,一定是一件非常舒服,非常愜意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比這更能享受的事情了。
梧桐也一直在盯著龍額侯的手看,就像是女人在見到心儀已久的首飾那樣,激動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的心跳立刻加速,可是,卻又被突然凍結,因為那些無邊的殺氣已經將整座酒樓彌漫,猶如暴風雨來臨之前包裹在頭頂上的烏雲。
一張罕見的決鬥,即將開始。
龍額侯的刀,方伯約的手。
究竟是龍額侯的快刀插進方伯約的胸膛,還是方伯約的快手先揪掉龍額侯的腦袋,都是一個快要解開的答案。
所以,他們都不敢輕易行動。
他們彼此都在等待時機,等待動手的良機。
此刻,他們已經不僅僅是在用鼻子呼吸了,因為他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在感應著,都在等待著,等在尋找著。
他們已經把自己全身的每一個跳動的細胞都調節到了最佳的狀態,然後,再在一瞬間將對方擊殺。
時間也仿佛在這一瞬間忽然凝滯下來。
可是,龍額侯的刀終於還是沒能與他的手融為一體。
他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那隻本來是摸著刀柄的手卻忽然垂落下來,在原來的那張凳子坐下來。
他看了看方伯約,忽然笑了起來,道:“魚香茄子的味道雖然不錯,但算起來還是自己的性命比較重要一些,因為和一個時刻都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在一起,還不如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好,雖然寂寞了一點兒,可是,還可以活著。既然是這樣,那你還是把這個會做魚香茄子的老板娘搶走好了,因為我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快手方伯約搶不到的東西。”
他這麼說,無疑等於承認自己的刀不如方伯約的手。
可是,方伯約卻清楚地知道,其實,在這場對峙中,自己已經輸了半招。
剛才,如果龍額侯真的出手的話,那麼,此刻真正躺下去成為死人的,很可能就是他。
因為快刀龍額侯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是那麼得坦然,那麼得自若,一點兒也不像一個會落敗的人說出來的話。
方伯約的神色有些淒傖,也有些激動。
他忽然歎了口氣,道:“看來,插旗鎮實在是太小了,我一直以為,插旗鎮就是我永久的終老之地,我之所以從帝都天中退回插旗鎮,幾十年來不願意再踏出插旗鎮一步,並不是固步自封,害怕到了外麵技不如人會栽大跟頭,而是覺得世界之大,沒有對手是多麼寂寞的一件事。現在看來,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我向你保證,從今天起,江湖上就再也不會有快手方伯約這個人。”
話音剛落,方伯約的右手就已經掉在地上,猶如一片成熟的果實,那麼輕,那麼靜,那麼安然地落在地上。
血,一滴一滴地濺在地上,就像是一朵怒放的花。
血紅的杜鵑花。
龍額侯趕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慘然道:“你這是何苦呢……”
方伯約的臉色蒼白,白得猶如一張紙,猶如一隻泄氣之後幹癟下去的尿脬。
他忍著疼痛,靠著身後的柱子,痛苦地咳嗽了幾聲,朝著龍額侯勉強一笑,道:“我一向以快手為榮,覺得天下間再也沒有比我的手更快的,怎知隻是空活了四十年。”
說到這裏,他又轉身對梧桐道:“其實,我真的很想將你搶回家,給我做魚香茄子,可是,你說對了,他的刀確實比我的手快。”
說完這幾句話,方伯約已是微微發抖,渾身哆哆嗦嗦的,幾乎快要倒下來。
然後,梧桐趕緊走過去,扶著他在椅子上作下來。
方伯約扶著桌子,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調理了一下血脈。
等到將傷口上的血止住,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之後,這才衝著龍額侯和梧桐點了點頭,淡淡地道:“謝謝。”
梧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龍額侯。
而龍額侯雖然在看著方伯約,眼睛裏露出一絲莫名的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強烈的劇痛使得方伯約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他起身,衝著龍額侯和梧桐抱了抱拳,道:“兩位,後會有期。”
梧桐心有不忍之色,道:“怎麼,你要走?你的傷……”
方伯約沒有答話,一臉落寞地離開。
看著方伯約一臉落寞的樣子,龍額侯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淒然,趕緊低頭去看自己掛在腰間那把的刀,那把薄薄的,幾乎有些透明的刀。
可是,梧桐卻還在盯著他的手看。
誰也沒有再去看方伯約一眼。不是不想看,而是不忍心再看。
他們是怕自己再看到方伯約的那雙斷手之後,就會忍不住嘔吐出來。
龍額侯忽然覺得,自己也許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悵然若失地愣在那裏,突然思緒如麻。
可是,就在他的思緒完全混亂,那把握刀的手慢慢垂下來的時候,就快要走出酒樓大門的方伯約卻突然轉過身來,突然出手。
目標是龍額侯的腦袋!
他要把龍額侯的腦袋揪下來!
誰也想不到,方伯約會在這個時候出手。
誰也想不到,他斷了一隻手之後,出手的速度竟然還會如此迅速。
沒有征兆,沒有退路。
就像是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響起的霹靂。
視野中一切都已經黯淡,隻剩下方伯約手的影子。
如果一擊不中的話,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這個世界。
快刀龍額侯的刀絕對不允許他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可是,他有把握。
局勢的發展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就在他揮手將自己的右手砍下來,龍額侯突然扶住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他這次是押對寶了。
他知道,當龍額侯看到他把自己的右手砍下來的時候,就一定會對他放鬆警惕的。
因為一個人失去右手之後,基本上就是一個廢人了。
可是,龍額侯卻忽略了一點,方伯約是個左撇子。
看到方伯約將自己的右手砍下來,龍額侯的臉上果然一陣淒然,渾身的肌肉開始放鬆,情緒似乎也受到了影響。
這個時候,方伯約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快要成功了。
剛才在龍額侯去扶他的時候,他之所以沒有出手,因為他知道,那個時候的龍額侯對他仍有著戒備的心理。
當他要走轉身離開的時候,龍額侯似乎以為自己對他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
而自己剛剛砍掉一陣手的情景似乎又觸動了他內心某種不為人知的傷痕,所以,他才會完全放鬆警惕。
龍額侯放鬆警惕的時候,也就是他出手的時候。
就在他得意的時候,卻忽然感覺胸口處開始有一點點地麻木。
就像是被蜜蜂不小心叮了一下。
然後,他的人就慢慢地倒下來。
他漸漸暗淡的眸子,看著龍額侯那柄薄如紙,輕如風的刀。
看著他那雙美得猶如一首詩的手。
龍額侯在向他揮刀的時候,動作竟然也是那麼得美麗,美得就像是在用白玉簫吹奏一曲美妙的歌曲。
他的手到底還是沒有龍額侯的刀快,他終於證明了。
他終於知道了最終的答案。
所以,他便慢慢地倒下去,死。
他死得很坦然,嘴角邊甚至還露出一絲欣慰的笑。
龍額侯看著方伯約慢慢地倒下去,臉上的表情冷漠,甚至還帶著些無奈。
他那把薄薄的,幾乎有些透明的刀又掛在了腰間。
他從懷裏掏出一方純白色的帕子,純得如雪般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後,扔在地上,順手拉開原來的那張凳子,坐下來。
就坐在他原來就坐著的那個地方。
桌子上的那盤魚香茄子還冒著熱氣。
他捂著肚子,做出一副很餓的樣子,隨手夾起一塊魚香茄子放進嘴裏,衝著梧桐微微一笑,道:“果然是好香的茄子。”
梧桐還在看著他的手。
從殺方伯約,到方伯約倒下去,他將刀掛回腰間,從懷裏掏出雪白的帕子擦手,她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過。
因為她忽然發現,這麼一雙如詩般美妙的手,無論幹什麼,都是那麼得迷人,殺人也好,吃飯也好。
唯美的刀法。
在殺人的時候,甚至都是優雅的。
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方伯約的屍體,又看了看龍額侯,笑了笑,道:“難道你不怕這盤魚香茄子裏麵有毒?”
龍額侯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撞了撞,夾起,放進嘴裏,仍然不停地點著頭,道:“果然是好香的茄子。”
就在他打算開始吃第三口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李存孝和長孫無垢從外麵走了進來。
看見他們,龍額侯的心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激動。
他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忽然沸騰起來,就像是獵手發現了獵物那樣興奮。
龍額侯的刀很特別。
他的手如詩般美妙。
他殺人的手段也很特別。
可是,他每次殺人之前總會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就在路上與李存孝相遇的時候,他就一直處於興奮中。
那是一種遇到平生難見的對手才有的感覺。
這種感覺,當初在南陵城遇到劍三十的時候,都沒有過。
那個時候的劍三十,落拓,灑脫,隨性。
那種阿裏不達的隨性將所有的劍氣都隱藏,根本無法激起龍額侯的殺氣。
可是,李存孝卻不同。
李存孝年輕,驕傲,又繼承了劍三十的絕世劍法,在仇恨的激發下,從來不知掩藏自己的殺氣。
所以,被龍額侯視為最好的對手。
但是,龍額侯在看到他的時候,筷子並沒有停下來。
他已經開始吃這第三口的魚香茄子了。
他用那隻美得猶如一首詩的手輕輕地夾起一塊茄子,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著,就像是在吟詠這一首古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梧桐就坐在他的對麵,靜靜的。
就像是小學生聽老師講,又像是虔誠的信徒在參拜廟宇裏的神佛那樣,認真地看著他吃專心地吃著魚香茄子的樣子。
其實,在更多的時間裏,她隻是在看龍額侯的手。
龍額侯的手讓她有種迷醉和忘我的感覺。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在這盤魚香茄子裏麵放入劇毒的話,龍額侯說不定也會毫不猶如地吃下去的。
可是,她沒有這樣做。
她不想。她也不敢。
她當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好好地欣賞一下龍額侯的手。
等這雙手,她已經等了將近四百天。
四百天的時間對一個人來說,也許太過於平淡平常了一些,可是,對一個陷入相思之中的女人來說,則是那麼得漫長。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四百天她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
更何況,她現在突然又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覺得,麵前這雙手近乎完美的收馬上又要消失了,就像一年前那樣。
如果現在不趕緊多看兩眼的話,恐怕以後真的沒有機會了。
就在她擔心的時候,李存孝和長孫無垢就輕輕地走了進來。
可是,她仍然在看龍額侯的手,仿佛根本就沒有感覺到,此刻,又有其他的人進來了。
她似乎還忘記了,此刻,在她的腳下還躺著一具剛剛死在龍額侯快刀之下的屍體,而在後麵的廚房裏,還躺著一具貪嘴的夥計的屍體。
她已經什麼都忘記了。
此刻,在她的眼裏,隻有龍額侯那雙近乎完美無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