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恩一覺醒來，精神有些渙散，不知身處何處。
 
他手上還纏著皺皺巴巴的繃帶，地上扔著喝剩下的啤酒瓶，一夜情的對象早已離去。飛行員哼著歌起床刮胡子，注意到臉頰上有一塊曖昧的淤青，左臂和胸口上也有。他把換下的衣服扔進洗衣籃裏，在清潔機器人身上設定了洗衣。一麵感歎那個羅蘭下手真重，一麵有點心虛的整理好新換上的製服，心裏琢磨著萬一讓別人看到問起來該怎麼應付？
話說，尚應該不是多嘴的人。
 
他把自己收拾幹淨了，確定洗掉了酒氣和不該有的味道，就去上班了。
 
“很不幸，翻譯官請假了，所以中午的彙報會議取消。”前台的性感姐姐告訴法恩他今天的日程表。“法恩·央上尉今天上午有一個例會，其餘時間隨時待命。”
 
“生病了嗎？”法恩接過新的日程表，一麵用眼神調戲美女一邊詢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
 
“謝謝，今天晚上有時間喝咖啡嗎？我……”
 
“滴滴——”
 
該死。他默默罵了一句然後看向手腕上的人工智能，這家夥每次都在關鍵時刻打岔。隻見彈出的屏幕上寫著：來自司令辦公室。
 
最高指示，法恩·央上尉，最高指示。
 
為了調離德恩的部隊，即使是讓我陪那個外星小王子在哪裏耗上一天都是值得的。
 
法恩理了理自己挺立的軍服，腦海裏不由得回想起了羅蘭昨晚說過的話。顯然，蘭蒂斯·左拉是個聰明人，他在發現讀心術失效後第一反應就是開始調查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刻意接近他這種違背良心的事情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任務就是任務，是一定要完成的。
蘭蒂斯對於今天的隨行官忽然從秘書長亞瑟換成法恩並不驚訝，其實這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正如羅蘭所說，蘭蒂斯在經過幾天的思考和斟酌後，也決定接近法恩一探究竟。第二隻怪獸攻擊事件法恩的奇怪反應已經引起了他濃重的好奇心，除了他以外，法恩似乎也聽得懂怪獸的語言。
那麼，他也是讀心能力者嗎？
法恩很滿意蘭蒂斯沒有穿討人厭的袍子，而是一身充滿G星風格的白色軍裝。他似乎相當喜歡白色，之前他也是穿著白色上衣跟法恩在步行道相遇的。
法恩先跟著蘭蒂斯去停機台下的工程部門看了一眼，果然見到了艾文，後者剛從一架飛機下鑽出來，穿著一身工作裝尷尬的擦了擦臉上的機油，法恩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蘭蒂斯反倒是對這些機械產生了興趣，不停的問這問那，臨時翻譯官很緊張，麵對G星王子話說得磕磕巴巴的，比起李翻譯官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可惜我在學校裏隻有通用語這一門外語及格了，法恩想，一麵同情這個心上人的菜鳥翻譯官。
 
“翻譯官應該會多少種語言？”蘭蒂斯在他們從工程部門離開後突然問道。
 
“報、報告殿下，翻譯官考核考試是要就會十二種。”那個新人緊張的渾身是汗。
 
“李翻譯官會十六種。”蘭蒂斯淡淡的說，隨即又補充了一句。“銀河係裏的。”
 
歐文大概會三十種語言，法恩對此很確定，他可是聽尚說的，那個人宣稱和自己的小情人親自一個個數過，可能有漏掉的。
 
新人窘迫的不得了：“是的，李翻譯官一直是我們的學習榜樣。”
 
蘭蒂斯和法恩回到地麵的指揮室，相顧無言，連來送飲品的小隨行官打翻了咖啡都沒引起注意。蘭蒂斯看起來似乎不開心，法恩則在心裏不停的祈禱有任何問題都別扯到我身上，千萬不要。
 
”那天……謝謝你。”
正在喝咖啡的法恩差點沒噴出一口咖啡，他沒有聽錯吧？這個高冷的王子居然主動跟自己道謝？不過轉念一想，這一定是他為了調查我想出的策略。
“我的職責所在。”
“我沒爸爸媽媽。”蘭蒂斯在他話音剛落後緊接著無厘頭的說了一句。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法恩很詫異。
 
“就是……忽然想起來了。”蘭蒂斯瞅了他一眼。
 
“怎麼可能，你又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法恩心裏感歎這個惜字如金的外星王子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我是用基因培養的……完美的繼承人。”他用手指挑了挑自己的金頭發。“這是他們選擇的顏色。”
 
“這不好嗎？我倒是想有你那種可以解讀人心的超能力，然後我就可以在宇宙間隨心所欲的流浪了。”法恩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我哥哥那混蛋，我走到哪裏就要追到哪裏。”
 
“有哥哥多好。”他語氣中有了一絲失落。
 
“好什麼好，整天就知道用上校和兄長的身份來壓迫我，到現在都記我當年偷他私房錢的一箭之仇。”法恩幾乎對身邊的所有人都這麼吐槽過，21特別小隊的四個人除了笑話他還是笑話他，幾個損友更是以圍觀他被罰刷廁所為樂，真不知道自己怎麼對這個不愛說話的人這麼多話。
 
蘭蒂斯沒說什麼，轉頭透過落地玻璃望了望天。“太陽落山了。”
 
“地球的日落，你一定沒見過吧？”
 
“沒有。”
 
“那就好好看看吧，以後回去了可別留下遺憾，王子大人。”
 
蘭蒂斯把臉貼在玻璃上，像個小孩子似的張開雙手五指靠著窗戶，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地球的日落是真實的，猩紅色的天空和猩紅色的火球，一點點的沉下了海洋。歸家時分，外出巡邏的飛行員也按照順序返回，巨大的金屬甲板張開了嘴，把它們都吞回了艙體。
 
“瞧，那魔鬼上校就站在那裏。”法恩指了指甲板上那個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人影。“背著手，來回踱步，數著誰晚了預訂時間一秒，都要拖出去關緊閉。”
 
“他是好人。”蘭蒂斯說。他的腦子裏百分之五十想的都是你的事情，他很愛你。
 
“他要是好人，那我就是宇宙超級大好人。”法恩調侃道，他才不管蘭蒂斯信不信，反正這個外星王子大概連別人騙他地球人都是從柴火堆裏抱出來的笑話都信。不對，這正是他的優點——容易下手。“想到外麵去嗎？”
 
“想。”他點點頭。
 
“我們走，管他同不同意的。”法恩按下了牆上的按鈕，落地玻璃緩緩落下，他從櫃子裏拿出飛行服套在身上又指了指旁邊的一件。“和我一起還是你單獨？”
 
“我不會用。”
“想和我一起嗎？”法恩朝他伸出手，之前被蘭蒂斯甩開的畫麵還記憶猶新。
蘭蒂斯沉默的盯著他的手，過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伸出了自己的手，當然，隔著一層薄薄的白手套。
 
“那麼就試試看吧。”法恩耐著性子給他套上輔助設備，用防護帶將腰間的掛鉤鉤在一起，這樣才能確保他牢牢的呆在自己身邊不會被風吹走。“會很刺激的。”
 
“嗯。”他將信將疑的瞪大眼睛，略微緊張的抓住了法恩的製服袖子。
 
“要走了呦，王子殿下。”他張開飛行服後的金屬翅膀，啟動了噴射按鈕，拉著他的手先是平穩的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蘭蒂斯盡管明知道不會有問題，還是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我都說了，一點都不可怕。”就這麼一個動作，法恩覺得蘭蒂斯的表現跟他年輕的外表十分相符，變得多了些人情味。
 
在法恩的話語裏，他緩緩睜開眼睛。他們漂浮在半空中，手牽著手，遠方是歸來的碩大航母，腳下的銀色建築被綠色的樹木環繞著變得跟玩具模型般小巧。那航母的身上有著地球聯盟軍的碩大標誌，穿著黑衣服的妮娜和她平時的習慣一樣，蹲坐在航母的前頭，猶如一隻貓。
 
“我們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法恩故意在飛行途中衝進了幾個氣流中，顛簸了很多下，看到蘭蒂斯皺著的眉頭覺得異常有趣。如果蘭蒂斯能話更多一點，這個任務執行起來就會更有趣了。
 
“呦，法恩。”妮娜站起身來，在高空的氣流中同他打招呼。“瞧瞧，你竟然需要這種累贅的東西才能飛？”
 
“我又不是超能力者。”他吐槽道，帶著蘭蒂斯降落在航母上。“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軍事機密。”她說。
 
“和德恩上校那個混蛋有關？”
 
“不會告訴你的，白癡。”她看了蘭蒂斯一眼，忽然敬了個軍禮，然後直起身子對著耳邊的對講器大喊一聲。“全速前進！”
 
“喂，你耍我啊！”忽然加速的飛船帶起了強烈的氣流，法恩抓著蘭蒂斯在空中轉了個圈，隨即跟上飛船的節奏。“真是的，好歹我們也是戰友！”
 
“我還有事，你們慢慢玩吧。”
 
“別以為你上次送我一瓶酒我就忘了你是怎樣的人！”法恩在她飛走後還不甘心的吐槽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飛回地麵，降落到停機台上，解開了身上的飛行器隨手扔在地上。巡邏的飛船已經降落的差不多了，工程師和導航員指揮著他們停到指定的地點，為接下來的慣例檢查做準備。“艾文，拜托你了。”
 
工程師看著他，淡淡的‘哦’了一聲，與他們擦肩而過撿起了地上用過的飛行器。
 
“你不該這麼做。”蘭蒂斯在艾文聽不見的地方說。
 
“你今天的話很多。”
 
“他……腦子裏想著很難過的事情。”蘭蒂斯語氣裏帶著責備的語氣。
 
“你今天真的話很多。”法恩又重複了一遍，領著他往指揮室的方向走。
 
“法恩。”
 
“什麼事？”
 
蘭蒂斯眨了下眼睛，停下腳步來，輕聲說：“請教我你們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麼？”
 
“你在害怕。”他望著他的眼睛說道。“你害怕一件事情。”
 
“我沒有。”蘭蒂斯的眼神看得他有點發毛，法恩扭過臉，胃裏翻江倒海。他騙了很多人，那幾年流浪生活並不總是瀟灑的，期間發生了很多難以啟齒的‘災難’。
 
“你那時候在怪物的嘴裏看到了什麼？”蘭蒂斯一向避免與人的身體接觸，這一次他竟然主動的抓住了飛行員的胳膊，語氣中充滿了急迫。“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頓時警覺了起來。
 
我從你哥哥的腦袋裏讀到了殘片——他們是兄弟，所以他們的精神會有百分之三的情況是連在一起的。蘭蒂斯這一陣子沉默寡言的原因是因為他忙於去解讀周圍人的想法。地球人和G星人不一樣，他們的大腦和思維極其複雜，可以在一微秒的時間內同時用三種情緒來表達一件事情。蘭蒂斯早就發現法恩不會僅僅是個飛行員加花花公子這麼簡單，而德恩也絕不僅僅是他的哥哥和上司。
 
“我不想回答。”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人類？”他也生氣了。
 
“這是我的私事，還有我不是你的下屬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所有問題！” 
“你必須回答我。”
 
“跟你沒關，而且隱瞞秘密，也是人類的愛好之一。”說話間他們已經進入了指揮中心，法恩從自動販售機裏買了兩瓶飲料，將其中的一瓶給了他。“嚐嚐這個，這叫可樂，喝完之後就不要再問我任何問題了。”
蘭蒂斯握著手裏撞在小熊形狀塑料瓶裏的兒童款，忽然笑出了聲。剛才在高空中他就發現，妮娜·翁是個強大的超能力者，她的精神集道差點連自己都被騙過去了。不過在四分之一秒中他還是抓住了她的破綻，讀出了一條不得了的信息——她掌握了那個東西散落在宇宙中的殘片這個情報。
而且那艘飛船上有一個深度侵襲者。
看來這幾天可有好戲看了，侵襲者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被一群聯盟軍的廢柴抓住？這不過是個拙劣到極點的計謀罷了。
“好啊。”蘭蒂斯說。
“嗯？”
“不過我不會放棄的。”他鬆開了手，飲料掉在地上滾落到了利昂·裏斯伯的腳邊。“這東西就交給你了，你一定知道該怎麼用對吧？”
“是。”利昂波瀾不驚的說。
“我們去別的地方參觀吧，法恩上尉。”他的心情好像忽然就變好了，表情柔和了很多。
除掉利昂·裏斯伯，羅蘭是這麼說的。
法恩用餘光觀察著那個外星人，他彎下腰撿起那瓶飲料握在手中，似乎對蘭蒂斯的行為很不滿。他的撲克臉並沒變化，將飲料遞給了另一個階級更低的隨行官。根據司令辦公室的報告，他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使用過他的瞬間移動超能力。現在看來，蘭蒂斯看上去也不怎麼待見他的樣子。
要除掉他的原因，果然是因為瞬間移動這個稀有的超能力嗎？就連G星人自己，都對瞬移能力者十分戒備。
TBC。